得知沈爱英收下了画稿,林木森便约老吴周六见面。
进了“江南春”二楼的包间,林木森把《蚕桑十二钗》放在桌上,悠然自得地点燃一支烟,对老吴说:
“拖了近三个月,有些失礼!这里有十四幅,你挑吧。”
十四幅画稿,林木森有意按政工宣传部门的标准排序。老吴打开,翻看,频频点头,翻看到李金凤、蔡红玉、徐荷香,他的面色慌乱了。四下一扫,慌忙卷起,放在自己身边,生怕林木森反悔。老吴是作了准备来的,可画稿的成色还是出乎他的意外。他几乎掏空了所有的口袋,数了二百八十元,说:
“木森,我说过,这批画,是十二金钗也好,十八罗汉也罢,就是梁山一百单八将也是我的!全按中幅算,二十元一幅;上回的一百二十元作‘奖金’。木森,今天想吃什么?你尽管点!”
赴宴多了也会变成“吃客”。林木森也不客气,先按老吴的喜爱点了冻羊肉、炒腰花,又以自己喜欢要了白斩鸡、狮子头;加上蘑菇菜心、鱼丸汤。老吴又添了份卤水拼盘。林木森挺老派地对服务员说:
“就两个人吃;上小份,菜不够我们再添。”
在林木森的坚持下,老吴只好叫了一瓶“女儿红”,自斟自饮。三杯下肚,老吴便滔滔不绝地谈风花雪月,扯风流逸事。
林木森乐得品茶、吃菜、听故事。老吴吃饭,以酒、菜为主;待老吴舀上小半碗饭,林木森知道他准备收场了。
老吴三口两下吃了饭,点燃香烟,说:“木森,真佛面前烧檀香,真人面前吐实言。这批绣样,极品占四成,精品为三成,余下三成与‘样板戏’为伍。所谓‘奖金’,是弥补给极品的。”
老吴取出一条“中华”烟,又说:“木森,我知道,沈老一直盯着你,你先给我,面子给足了;木森,这是谢仪!沈老是前辈,你放心,一切以规矩,我没什么话。只是,能否分批次给他……”
林木森一笑,说:“一个月。十天一批。我会按顺序给他。”
老吴说:“能交上你这个朋友,三生有幸!木森,你有才气,会捕捉到人的本性,物的灵气!‘无间己得象,象外更生意’。搞创作,以精品为主;极品,可遇不可求。木森,我是生意人;作生意,赚钱为本。极品,价位高,成本也高;‘绣娘’难伺侯。精品则不同,‘绣娘’好找;还销路广。以你的才华,出精品不是难事。”
林木森淡然一笑,说:“吴大哥,我作画凭兴趣。极品也好,精品也罢,从来没有去刻意追求。”
老吴说:“木森,还是哪句话,真佛面前烧檀香,真人面前吐实言。最近有朋友托我寻批货,就是下午我的重要客户。我刚才看了你的《蚕桑十二钗》,这批货就象是你饭碗里的一筷青菜,你我合作一把,尽情地展示人体的美。‘模特’由我提供;每幅五十怎样?五十五,怎样?”
林木森略忖,一笑,说:“吴大哥,回头再谈。”
林木森明白老吴所说的“精品”是什么,画**是美术必修课,自从画了丁慧丽的**后,林木森对人体结构、肌体内在有了一个质的突破,他一直希望还有此机会,可给风骚女人画风流玉体,不是艺术;林木森已有了丁慧丽作模特,他不想、也不敢与老吴这些地下社会人士合作,以至于被人误解是堕落到画淫秽图的地步!
老吴喝多了,仍喋喋不休地劝说;林木森万般无奈,只好实说:
“吴大哥,我现在‘党校’学习,哪有空作画?”
老吴闻话酒醒了一半,社会是有等级的,政治更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许多有仕途的人在政治、艺术面前,往往注重政治,看来林木森的艺术生涯到此了断了。
老吴解嘲地一笑,咕了声“不好意思,喝多了。”作一揖,佯醉而去。
回到“东方厂”,七点十九分。林木森在大门口站住了,他想回钱北去,一是为了回避丁慧丽,二来他想李金凤了。人,一旦有了个“盼头”,就会惦着。完成了《蚕桑十二钗》,林木森的心里一下空闲了,他因“李金凤的眼泪”而想念李金凤的“眼泪”了!想到李金凤对自己的放荡行为而如此宽容,他更不愿再和丁慧丽发生关系了。老吴邀他画淫秽图使林木森思念李金凤的胴*了,色是天性,有了幅丁慧丽的“白虎图”,林木森想画李金凤的“黑森林”。时间真快,今天十二月二日,又是半个月了。可一想到那间阴暗腐气的屋,林木森有些倒冑,蠢动之心减去一半。刚想到供销社宿舍,“又不能过夜,没兴趣。”林木森想起沈双林的这句话,顿时索然无味了。林木森想,钱北的住所该作个决断了;要不明天早上回去,让李金凤白天到招待所来,谁也不会有闲话。
林木森心里一定,便到了建工队办公室,张大发愁眉不展地,见到他就说:
“小老大,我当你回钱北了。‘东方厂’变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