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竞用纯真的无知眼光问道。
耶戈尔放下文件,语气还是阴沉沉的:“厄科国是一个天琴座的公国,属于帝国的附属国,需要岁贡朝拜的那种,基本上是半个殖民地,天琴座百年战争的时候,厄科国对帝国的支援军队还曾经从后方偷袭过游不殊的远征军。”
“那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厄科国?”游竞皱眉头道。
“因为那次偷袭之后,就没有厄科国了。”耶戈尔淡淡地说。
他在心中轻轻地笑了,放过了一个容色惊人的齐知闻,游竞就还真以为,游不殊是什么神仙心肠的好人?
第六十一章
“什么叫没了……”游竞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厄科国的兵力对抗游不殊的部队,无异于以卵击石。谁也没想到厄科国王室真的敢摸老虎尾巴,所以一开始,游不殊确实被打得措手不及,主力没受损,但断后的舰队全军覆没。”
耶戈尔的声音很沉,在安静极了的房间里,像一片积雨云压得游竞透不过气来:“当时指挥官是游不殊在军校的好友,平民,死得很惨。厄科国专门瞄准了军舰的加压舱射击,逃都没办法逃,人在失压状态下生理机能完全丧失,眼睁睁地看着厄科士兵登舰,被割掉脑袋的时候应该还活着,但已经没有人样了。”
他手指反复揉搓着,突然很想抽一支烟。
“所以游不殊用中微子武器炸掉一颗恒星,让爆炸的激波夷平了整个厄科国的星域,也没有人敢送他上军事法庭。当年指挥官战死之前的那段影像被曝光了,全国从上到下都笼罩在一种可怕的恐惧之中,他们怕的不是小小的厄科国,是那样的命运沦落到自己身上。反而厄科国被灭之后,民众都拍手称快,军心大振。没有人想过那也是几十亿条活生生的人命,他们绝大部分都是对战争无能为力的平民,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个人渺小的命运就被卷入大浪生生碾碎了。”
耶戈尔垂下眼笑笑:“战争就是这般不可思议,它能把所有人都变成魔鬼。厄科国虽然亡了很多年,教科书上为了维持游不殊的光辉形象也一直避而不谈,但厄科国的反抗组织一直在活跃,背后可能有帝国余孽,也可能是……别人。”
游竞敏锐地觉察到他口气里的不确定:“你是指内奸?”
耶戈尔颔首:“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厄科国是怎么判断出加压舱的位置的,除非他们搞到了共和国军舰的结构图。但所有线索都随着他们亡国而毁灭了。”
“军舰是谁设计的?”游竞质问。
耶戈尔抬起眼睛,眸色分明:“赫连家。但是如果是赫连家做的,那就太蠢了,厄科国不过是帝国用完就扔的棋子,泄密的始作俑者很快就会被追查出来。”
“但是没查出来不是吗,厄科国被毁得太干净了。”
“是你爹炸掉了厄科国。所以当年游不殊也是重点排查对象。”
“你觉得游不殊是那种人吗?他若有二心,早和皇帝双宿不就完了?”游竞寸步不让。
“……”
“中微子引爆恒星是军部做的吗?”
耶戈尔投降了:“军部授权给了赫连家的实验室,他们做中微子武器研究,凯哈克系列也是那个实验室研发的,恒星爆炸刚好是当时的一个实验项目。负责人是赫连家的女婿,苏瑟的父亲苏延。”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游竞漆黑的眼睛沉沉地看着他,耶戈尔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摸出一根烟送进嘴里,雾化的焦油涌入喉咙,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不是没怀疑过,但是这么多年大法院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追究起来有什么意义呢?”
游竞缓缓地问:“什么叫,没有意义?惨烈牺牲的战士,和无辜的冤魂,这些都没有意义吗?”
“我不主持正义,人民从来不需要公道,他们只要过和平安稳的日子,要他们的儿子不再上战场送死,他们不会坐在家里平白无故就丢了性命。”耶戈尔侧过头定定地看他,“所以不能让天琴座再陷入那样的政治不稳,战乱不休。”
游竞扯起嘴角:“又是你那套牺牲论?为了这个国家的和平,你可真够伟大的,什么都可以牺牲,良心都可以不要。我不是天琴座人,也没经历过战争。但我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如果有外敌侵略,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守住自己的土地。若是自己的肌体上生了烂疮,左手生了,剁掉左手,右腿生了,断掉右足。一味隐忍只会带来椎心泣血的耻痛,和病入膏肓的腐朽。”
一口烟气喷到他脸上,游竞下意识闭上了眼,再睁开,看到耶戈尔含着嘲弄的笑:“说得真大义凛然,游少爷,能坐上这个位置是因为你家世又好人又傻,你还真以为自己有本事了,怎么,想单枪匹马搞垮赫连家?再对我指手画脚,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从执政院滚蛋!”
他面如冰雪,眉头眼梢全是冷意。实则刚说完就后悔了,眼看游竞的脸色一下刷白,又由白转红,又不好出言解释。
怎么解释?天琴座这些破事游竞不过知道了十分之一,他手上没有证据,更没有人脉势力,别说扳倒赫连定了,反而会把游家整个拖下水。对游竞说,你乖乖的别轻举妄动,万事有我,等我来保护你,游竞能坐得住,看他以身涉险吗?
游竞敏锐,果决,有掌控力,等他再长大些,或许真是能和赫连定分庭抗礼,但是局势等不及他的成长,耶戈尔也不想他变成一个更复杂更有野心的男人。他曾经暗自吐槽执政官傻,但他此刻恨不得游竞再天真些,就做个不吵不闹的小傻子,耶戈尔要护一个人还护不住吗?但他现在翅膀硬了,跃跃欲试地想飞,若是晴空万里,耶戈尔愿意放他去飞,但天琴座阴云密布,与其等着别人来打落他这只幼鹰,不如耶戈尔先把他双翼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