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小姐熟练地翻开手中排队轮候的病历卡,探头出去喊道:“下一位——”
欧小弟上了三楼,走廊里静悄悄地,跟楼下的人来人往、喧哗拥挤根本就像两个世界。欧小弟来到右侧最里边那间病室,门口挂着的牌子赫然三个大字:神经科。
欧小弟摸摸脑袋,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最后还是笑了。从小到大被人骂过无数次“神经病”,包括刚才那位年轻的护士小姐。可像这么温柔宛转拐弯抹角欲语还休地骂的,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
欧小弟钦佩地想:读医的人脑袋瓜子就是好使!要不大学宿舍里的哥们平日里怎么老说,医科大学不是人读的呢。
欧小弟转身正准备下楼,就听着脚步响,从楼上下来了一人。来医院的人脚步大多是病怏怏地,不是拖着步子走,就是索性给人扶着架着走。可这位步伐矫健行动敏捷,下台阶时脚步整齐落地有声,哪有半点的病态?
欧小弟好奇地冲来人脸上一望:“武队长!”
武正龙看见熟人,脸上的表情除了意外,还有一丝明显的尴尬。他左手扶着楼梯扶手,右手不易察觉地卷起病历卡,迅速往裤袋里一塞,又不放心地往深处压了压,这才向欧小弟点点头:“怎么,病了?”
欧小弟咧嘴一笑:连你个市刑警队的副队长都能生病,何况我们?突然想起楼上那科室的名称,联系到刚才武正龙的不自然动作表现,欧小弟的笑容一下子变得有些古怪起来:警察也是人么……
武正龙似乎对欧小弟的古怪笑容很是感冒,蠕动了下嘴唇,一副欲待分辩却无从辩起的郁闷纠结状,最后无声地叹了口气,闷闷不乐地继续埋头下自己的楼梯。
“武队长!”欧小弟想起了这次来医院探路的主要目的,眼前就有座现成的城隍庙,岂有不进去求支好签的道理?“有个案情想跟你反映一下。”
“哦?说说。”武正龙闻声回头,眼里又恢复了当初欧小弟第一次见面时的光彩。
武正龙带着欧小弟再次来到诊疗室,亮出自己的身份后,医生当即很合作地主动引路,带着他们来到上回举办免费义诊的科室。又找来当天负责活动的医生护士,都是异口同声地保证,医院方面绝对没有参与这类“富婆借种”的骗局。
武正龙见暂时也问不出什么疑点,起身走出了科室。就看见室旁不远处的走廊边上有道小偏门:“这是什么门?”
医生顺着武正龙示意的方向望过去:“哦这个呀,是我们医院的后门,通往街边小公园厕所前面那条小路,知道的人不多。”
武正龙沉吟着慢慢说道:“你们刚才说,上次的免费义诊活动是跟附近居委会联合举办的,由居委会负责组织街道居民集合了再领来体检。那要是中途有人从这个门溜进来呢?”
中年医生扶了扶眼镜,苦笑了一下:“那还真没办法。义诊么,不拿病历卡,我们也发现不了。”
“唔。”武正龙点点头,与欧小弟步出了医院。
医院停车场的花坛边上,无量道长蹲在盛老板身边东张西望,手里还握了支“传统凉茶”。远远望见他俩走来,老道一举手里的饮料,算是打了招呼。
“你哪来的饮料?”欧小弟在医院里转悠了半天,正感觉口干舌燥,抢过瓶子就往嘴里倒:空的?
无量道长在一边嘿嘿直乐:他在这大冷天的风地里猫了半天,暗示加明示才磨着姓盛的请了这一小瓶最便宜的本地产饮料,付钱时还满脸肉痛加心痛的不甘不愿。看得老道心里那个不爽啊,故意唏溜唏溜把饮料啜得山响,就是要心疼死你!
欧小弟把空瓶子一甩,气呼呼地坐下。那边厢盛老板一听说武正龙的身份,登时两眼发亮跟见了真佛祖似的,伸手就要往前扑:“哎呀武队长,久仰久仰!你可无论如何得帮帮我呀!”
武正龙凭着这些年的审人经验,早就一眼看出姓盛的是什么货色。当下不动声色地抬脚错步,避开前方黏呼呼的水蛭式拥抱,冲欧小弟交代了句:“我回头再打给你。”转身匆匆走了。
盛老板大张的手臂还僵在空气中,看见无量道长一旁暗自窃笑的表情,两臂打横一抻,来个了伸展动作:“这鬼天气可真冷哇。”回头问欧小弟:“要不一起来?多做运动身体好啊!”
三天后,武正龙真打来了电话,告诉欧小弟医院配合警方的调查,打算月底再举办一次免费的大型爱心义诊活动,并且事先将在市电视台上大肆宣传,赞扬医院“为本市精神文明建设做出贡献”云云。
除非骗子歇了手,不然这么现成的机会绝对不会舍得放过。到时候无量道长和盛老板在医院里蹲点认骗子,医院前门有保安,骗子多数会选择从走廊那道小偏门逃逸。武正龙和欧小弟就埋伏在后门口的街边小公园里,逮他个出其不意措手不及!
上午十点半的街边小公园中一片寂静。晨练的老头老太早已散尽,因为不是节假日,往常喜欢逛公园“拍拖”的年轻男女不见踪迹。行人道上刚才还络绎往来着手提蔬菜鲜肉的家庭主妇,师奶们大声打着招呼,交流着今天哪个市场的小菜最新鲜,价钱最便宜,菜贩子的秤斤两最足。此刻的地面上,只剩下寒潮过后久违的金色阳光,跟斑驳跃动的树影在玩捉迷藏。
“吱啦”,公园边楼房的住户里,不知哪家厨房的鱼下了油锅,随即飘来阵阵香味,那味道让人闻着就觉得饿。
今早出门前天还是阴的,欧小弟就套上了两件毛衣,此刻被冬日暖阳这么一烘,背上渗出的汗水像小虫子似的,痒得他浑身不自在——本市气象台预报是出了名的乱弹琴,谁想到这次回暖就偏给它报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