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朱皇归来了,朱皇归来了!&rdo;这样的声音在魔界大军中传递着,起先是窃窃私语,最后则化作了震天的欢呼,&ldo;恭迎朱皇归来!&rdo;
被称作朱皇的魔物随意的挥挥手,刹那间,十数万大军鸦雀无声。
轻描淡写,令行禁止,如此高度集中到了绝对程度的威信,简直耸人听闻。
&ldo;还要打下去吗?&rdo;被判定为耸人听闻的恐怖魔物问道,俊艳的面容上带着轻松的微笑,仿佛是结束了一场游猎后满载归来的风流王孙,谁也无法想象到,他刚刚残忍的将一个活生生的老人杀得血肉横飞尸骨无存。
孤身守在人魔对峙的最前线,苍无声的望向身后的玄宗军队,又望向对面的魔界大军。
一方士气低落,一方气势正盛。
他握紧了白虹剑,嘴唇微动,正欲下令。赭杉军却忽然上前一步到他身侧,振声道:&ldo;全军听令,撤!&rdo;
道子们的声音戛然而止,无数双不可置信的目光瞪向了赭杉军。先不说他所下的命令内容究竟有多荒谬,赭杉军作为四奇之一,即使他是玄宗默认的四奇之冠,其地位依旧在奇首金鎏影之后,他是以何身份,越过公认的宗主继任者六弦之首苍,对玄宗大军发号施令?
他们不知道,在出战之前,兴许是有了预感,玄宗宗主私下召来了苍与赭杉军二人,将历代宗主秘传的绝学倾囊相授。这一举动等同于在公认的继承者苍之外,赭杉军也被宗主定为自己的继承者,他本有意推辞,却被玄宗宗主阻住。
当时,这位素爱嬉笑的年老道者负手而立,鬓发如鹤羽秋霜,意态萧然:&ldo;风雨如晦,为师心中不安。多一个人选便多一条后路,赭杉军,你就当为师年纪大了,疑心病重吧。&rdo;
这样的玄宗宗主,让赭杉军无法拒绝,只能与苍对视一眼,心下均是不安。他们事后曾尝试窥测天机,所见却只有一片猩红的混沌。如今回想起来,俨然便是玄宗宗主战死之时的画面。
三师弟死后,师父便再不妄言天机。然而仅仅是隔靴搔痒的朦胧预言,竟也是有言必应。
但玄宗宗主还是失策了,他传法赭杉军,为的是做万全之计,让玄宗在有可能折损苍的情况下依旧道统不灭。不过以赭杉军淡泊平和而必要之时又不惧舍身赴死的刚毅,在恩师战死后,怎会为保全自己而退缩,却任由苍去承担所有危险与诟病?便如此刻,无数道写满了质问的目光像刀子一般戳来,赭杉军惯是温厚的面容却如同岩铸,说不出的威严慑人,冷声重复着之前的命令:&ldo;全军听令,回撤封云山!&rdo;
&ldo;撤!&rdo;
&ldo;撤!&rdo;
无数的回声在一片死寂的沉默中回荡着,忽然,一名年轻的道子&ldo;哇&rdo;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像是一粒种子在原野上疯长,哭声迅速的蔓延开来,在血流遍野的道境土地上,在乌云四阖的天空下,渐有燎原之势。
&ldo;好友……&rdo;苍低声道。赭杉军向他望了一眼,那样毫无保留的支持与包容,让苍一时失声。
玄宗双璧中,若说苍是开辟鸿蒙日月星辰无法拟其光的剑,赭杉军便是涵养万物风雨冰霜不可摧其坚的盾。剑固然无坚不摧,可如果放任它孤独的去面对一切危险,再锐利的神剑也会折断。然而只要赭杉军在一天,便绝不会给这种危险一丝一毫发生的可能性,他会在那之前化身为盾,护在剑和无数的玄宗同修之前。
某种意义上,这恐怕也是玄宗宗主所期盼的。
道子们一边哭泣,一边在墨尘音与其他五弦的指挥下迅速的整顿队伍,有条不紊的开始撤退。苍与赭杉军始终挡在玄宗的队伍之前,直面着魔界的千军万马,道威浩浩,昂然不动。赤发魔物的神情终于多了几分郑重,手臂一挥,竟然也下达了撤军的号令。他深深的看了两名道者一眼,转步回身离去,赤金的披风在烈风中招展,在遍地涂炭的战场上分外刺目。
魔界大军潮水般退去,确定他们真的走远之后,苍和赭杉军飞身落在宗主死前所站的位置,那里被飞旋的强大魔气钉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连滴血都没剩下。最后的希望也被无情的毁去。
两人对视一眼,悲伤、仇恨、激愤,太浓烈的感情一拥而上,反而找不出宣泄之处。两人都想安慰对方,却清楚对方需要的并不是徒费唇舌的安慰,都想劝对方冷静,却更明白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许久之后,却是苍终于完整说出了之前未说完的话:&ldo;好友,多谢。&rdo;他指的是之前赭杉军抢先下令的事,赭杉军动了动嘴唇,有心说这也是他的分内之事,出口却变成了另外一句话:&ldo;苍,玄宗该怎么办?&rdo;
怎么办,太简单的三个字,却是世上最难解的谜题。师父在世时,他们还可以去问师父。而现在,当这个问题真真切切的砸到自己肩膀上时,才体会到那令人窒息的分量。
短暂的沉默,又或许过了很久,苍的声音才低低的发出,意外的清晰冷静:&ldo;之前万圣岩的提议,是做出回应的时候了。&rdo;
&ldo;道消魔长,时局如此,这确实已是最好的解决方法。&rdo;赭杉军心下沉重,却也赞同了他的主意,&ldo;吾会以最快速度联络苦境分坛,寻找功体符合封印条件的高手。&rdo;然后,他似乎听到苍淡若无声的叹了口气‐‐仅仅是似乎,也许那是风声,或者只是大喜大悲下的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