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叔像一个好斗的公鸡,伸着脖子,瞪着宋福禄和梁晓秀,恨不得给他们两个大嘴巴子。他挖苦、嘲弄梁晓秀,就是想激怒他们俩,让他们跳起来和他争吵。他还没发泄够,还有很多话要说。
梁晓秀此时反倒冷静下来了,她说:“堂叔,您是我们的长辈,我们应该尊重您,可是您的所作所为,不敢让我恭敬您。我就是不明白:您到底想说什么?到底想干什么?我们时间不多,我们要走了,您有什么话,您就赶紧说吧。”
“我要和你们算总账!”堂叔又暴怒了。
“那你就算吧!”梁晓秀把对堂叔的称呼“您”改成了“你”,她认为堂叔再也不值得尊重了。
堂叔恬不知耻地说:“我说你们一辈子都还不清我的人情,报答不了我的恩情,我是有依据的。我说话,你们不要打断我,好好听着:
“1956年,我把宋福禄带出村到香港谋生,遭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你们知道吗?在香港我没让福禄饿着,他不但有吃有喝,我还教他怎样干活,怎样做人,一直把他培养到22岁。我若不把他带到香港,他早就饿死了!
“后来我又把他带到法国,你们以为容易吗?那是需要花钱的!在法国这8年时间,我手把手教会了他做大厨,让他掌握了一门手艺,也就是掌握了赚钱的本领。你们现在却不认账,以为他天生就是一个大厨。
“正因为有巴黎这8年的锻炼,福禄才成为一个有手艺的人,才有资格娶媳妇。否则他拿什么娶媳妇?他有资格娶媳妇吗?我把一生的积蓄拿出来让他开店,你们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堂叔?哪里都找不到!
“他现在翅膀硬了,想一脚把我给踹了,一走了之。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他无情,我也无义;我不能吃哑巴亏!
“他要真走,那就彻底还清他的抚养费和培养费。你们想一刀两断,可以,但前提是必须给我10万欧元的抚养费和赔偿费!一分钱都不能少!宋福禄能有今天,总不应该忘本吧?按理说,我对宋福禄的养育之恩,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但我成全你,福禄,你可以走人,你可以自立门户。你今天当着你媳妇的面表个态吧。”
堂叔终于说出了他想说的话:他要10万欧元。他想:这一招就能把宋福禄和梁晓秀制服了,让他们心甘情愿地给他当义工。他们还不上钱,他们就得干活,就得听他的话。
宋福禄听到堂叔的这番话,犹如五雷轰顶,一下子就懵了。他从16岁到30岁,在14年间没顶过嘴,对堂叔百依百顺;而堂叔如今却给他来这手:要和他要10万欧元。堂叔不是疯了,就是傻了,他怎么变成这么一个陌生人了?
梁晓秀的记忆力超群,堂叔说的那些话,她一字不漏地都记住了。她准备一条一条反驳堂叔,让他无地自容。
“堂叔,我替宋福禄回答你的问题。”她紧紧盯着堂叔的眼睛说,此刻在她眼中堂叔已成为一个贪得无厌、满肚子坏水的小老头。
“你闭嘴!让福禄自己说。”小老头感觉说不过梁晓秀,不是她的对手,担心在宋福禄面前丢了面子。
宋福禄鼓起勇气说:“梁晓秀可以代表我说话,她是我的未婚妻。”他此刻想让梁晓秀把堂叔好好数落一顿,让他哑口无言。
梁晓秀心想,宋福禄终于说出了一句像样的话,她转过身对小老头说:“堂叔,我现在回答你的问题,你的问题我都记住了,我一条一条说,请您也不要打断我的话。
“首先,我们感谢你把福禄带出村,带到香港谋生。但是你应该清楚,那时福禄是一个16岁的小伙子,已经是一个劳动力了。他在香港干活6年时间挣的钱,都让你给代领了。对不对?那笔钱足够你带他到香港的费用。换句话说,他早就还清了你带他到香港的所有费用。我们不计较,你还计较,那我们就把话说清楚,让你知道我们不是傻子。你说,你不带他到香港,他早就饿死了。这话说错了。村里虽然很穷,但还不至于饿死人。宋副如果没出来,现在说不定当上了县里的干部呢!“”
小老头想插话,梁晓秀制止了他,说他们有言在先:她回答他的问题时,他不能打断她的话。
“其次,说到大厨,这是一门极其简单的手艺,没有什么奥秘。我看法国中餐馆的大厨傻子都能当。你说你培养他8年学会了做大厨,你蒙谁呢?所谓大厨不就是做饭的嘛!我天生就会做饭。
“再其次,你说宋福禄如果没掌握手艺,他就没资格娶媳妇。你又说错了。他是30岁的人了,他早就该娶媳妇了,是你耽误了他的婚姻大事。他和我谈恋爱,到目前为止没给过我一分钱,我到法国的路费都是我自己出的。你说天底下再也找不到你这么好的堂叔,你说的一点都不假:你确实是一个好堂叔,你把宋福禄挣得钱都揣自己腰包里了,你能不好吗?你这样的堂叔确实找不到。”
小老头气得脸色发紫,他怒目而视。
“现在我们算算总账。在巴黎8年时间,福禄都干什么了,你比我更清楚。福禄当大厨已经8年时间了,8年的工钱他一分没拿到。那笔钱跑哪儿去了?你很清楚,但我们暂却不追究,不过我们可以算一笔账。按法国中餐馆的工资标准,福禄一个月的工钱为500欧元,一年6000欧元,8年4。8万欧元。事实上,远不止这些。宋福禄给你当大厨,一个人顶三个人用,你应该给他开三份工钱。换句话说,你应该给他15万欧元。不是他欠你,而是你欠他。这回你清楚了吧?”
“账不是那么算的!你不要胡搅蛮缠,你这个小刁婆子!”小老头大声喊道。
“你年已半百,不要张口骂人。我看你年岁大了,不和你计较,但你如果还敢骂我,我对你就不客气了!我告诉你一件事:里尔最有名字的恶霸菲利普闯到我们餐馆撒野,我拿菜刀砍了他,他抱头鼠窜。
“好啦,言规正传。什么事都有一个度,我们没计较,你倒计较了。你居然和我们要10万欧元,那好。你先付给宋福禄15万欧元,我们再给你10万欧元。”
“我说过:这不仅仅是钱的事,这是报答不完的恩情。”
“如果照你这种说法,那么我问你:你的‘恩情’永远也还不上,是不是?天底下没这种理论,没这种说法。如果没你父母,哪有你呢?没你祖父母,哪有你父母呢?你这是胡说八道,没有逻辑的胡说八道!
“你把福禄剥削得可真够狠,你已经剥了他的皮,你现在还想喝他的血,你还是不是人?要是在国内,你就是罪大恶极的大地主,大恶霸!”
梁晓秀把堂叔说得哑口无言。小老头一时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