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消轻轻一划,就可将她开膛破肚,将那因为它一时冲动喂给她的仙蕈剖出来。
然而它的脚爪却脱离了它的控制一般,这一下迟迟划不下去。目光转到女孩脸上。她微卷的长睫像栖息的蝶翼,轻覆在苍白的小脸上。陌途忽然转身奔出屋子冲进雨中,发出一声狂吼,如巨雷在平地滚过,腾空而起,直冲进乌云团中。全城熟睡中的人都被惊醒了,有人披衣起身,站在窗前张望,只看到乌云盖顶,雨幕滂沱。
躺在砖地上的女孩突然在剧烈的疼痛中醒来。被钢刀斫断的胸骨发出咯咯的脆声,一点点回复原位,裂处迅速接合。断裂的肌肉和血管以惊人的速度生长弥合,绽开的皮肤迅速愈合,发出嘶嘶的微响。这个过程带来如此强烈的疼痛,使她之前出窍了一半的魂魄被狠狠扯回身体,又几乎要立刻魂飞魄散。
小小的身体在地上扭动翻滚,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声。挣扎了许久,胸前的致命伤全部愈合如初,疼痛总算是缓解,她浑身已汗湿,精神恍惚地趴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女孩慢慢站了起来,胸前衣服的破口中,露出虽然染血、却完好的皮肤。伤口完全不见了。
她用一双惊恐的眸子,看着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
那是她家的两名丫鬟。一个被割喉,一个被从肩膀劈到腰部,尸体已然冷硬多时。她的记忆慢慢苏醒。
冲进家里的蒙面人。明晃晃的刀剑。家人惊慌躲避,刀光闪过,滚烫的鲜血弥漫视线。一柄钢刀在头顶扬起,她看到蒙面巾后面凶恶的眼。娘亲突然扑过来,将吓呆的她护在身下。钢刀直直戳下,娘亲心口喷薄而出的的温暖鲜血包裹了她的身体,旋即胸口感觉到一道冰冷刺入。
冰冷撤去,留下心脏被撕碎般的疼痛,她在巨痛中失去意识……
娘亲。
她忽然抬腿向院子里跑去,嘴巴里喊着“娘亲,娘亲”,终于在尸体堆中找到时,娘亲的身体已然冰冷。
九岁的女孩儿,尚没有能力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不会想将来要怎么办,她甚至连死亡的意义都不很了解。只是隐约知道,娘亲再不会醒来,再不会抱住她,温柔地唤她的小名。她没有哭。巨变将她完全打懵了,此时的女孩只露出一脸茫然,呆呆坐在母亲的尸首边。
大雨还在下,她浑身已湿透,身体变得冰冷。呆坐了一会儿,爬到母亲身边躺下,头枕着尸身僵硬的手臂,依偎着母亲冰冷的胸口,闭上眼睛,企图让自己睡过去。
也许一觉醒来,会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场噩梦,她会是在柔软的床铺上,娘亲的怀抱依然温暖。
在大雨中,身体浸泡在混了血水的雨水里,依着一具尸体,她竟然真的睡着了。
她被一阵喧闹声惊醒。
“死人了——死人了——”有人狂叫着奔走。她爬起身来,眼前依旧是母亲僵硬的身体,泛青的脸。一瞬间,她明白一切已无法改变。
院门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有更多的人跑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感觉不能被人发现还有人活着,必须躲起来。随着意识的警觉,她的眼底突然闪过一层淡淡金光,小小的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符的肃杀神情。躲在哪里呢?她四下张望一下,看到了院子里的一棵高大的香樟树。
躲到树上去。她想。打这个主意的同时,自己心中暗暗奇怪。这么高的树,笔直的树干,怎么可能爬的上去呢?可是她此时就偏偏觉得自己能上去。未及解开心中疑惑,身体已然行动。动作迅捷地跑到树前,手搭在树干上,掌心仿佛有吸力般紧紧附住了,四肢微一用力,便沿着树干疾速地攀了上去,体重丝毫没有成为负担,身体意外的轻,简直是轻如鸿毛。
不及细想,院子门口已有人闯了进来,来人是些官兵,看到满地尸首,发出震惊的叹息声。他们被眼前的惨状震撼了,谁也没有注意大树爬了一只小猴子般的女孩,正在迅速地隐藏进茂密的树冠里。
“上到周家老爷子,下到他重孙辈的婴孩,一个都不曾放过,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周家到底招惹了什么人,惹来这灭门之祸?”一名军官痛惜地连连摇头。
一名士兵颤抖着接话说:“您昨晚听到那一声巨响的落地雷了吗?震得整个城都颤了,我就知道,那不是好兆头!”
门外传来一声通报:“知府大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