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认为这是不可能的,皇家狩猎不过是一些纨绔子弟对追逐可怜猎物的变态乐趣,在这年代看来,血腥与杀戮是女子必须远离和避免的。所以,她只会在帐篷里端着笑傻傻坐着,远远地看男子策马奔腾。
一切忙碌完毕,宋歌将抄好的经书抱起,开门往外走。她那一摞厚厚的宣纸已经自己装成了册,在侧边开了两个孔,又用结实的细线串起,倒确实是个简易般的经书。只是上面的字,比正常的经书要大上许多,字迹不算好看,远没有东屋那一箱一箱的佛经来得精致秀气。
宋歌的书法,看起来就像现代一年级小朋友写在田字格里的字一样,好比是一块方方正正的豆腐干,将空间撑满,边边角角直得跟刀切似的,毫无美感但一目了然。你不能说它丑,可看起来的确舒服清晰,哪怕将册子拿到几步开外,照样横是横竖是竖,笔画没有粘连,所以不会看不清甚至看错。
出了门,宋歌才发现外头是白茫茫的一片。原来昨夜竟是下了漫漫大雪,地上、屋檐上、树上甚至那寒梅的花骨朵儿上,都染着晶莹的雪花。雪已经停了,但信步走出去,从地上深深的脚印可以看出,这场雪是很大的。
“咯吱咯吱——”每踩一下,就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宋歌乐了,在自己院子里绕着圈子走来走去,间或蹲下身子拿手指在地上戳一个一个小洞,或者心血来潮画两个笑脸,再握拳印下一个小小的脚丫形状,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听见一声鸡鸣,她才如梦初醒。抖抖手上还粘着的碎雪,宋歌紧了紧胳膊,将经书抱牢急急往外走。
王府一片宁静,宋歌的脚步声在这时显得格外空旷。她一路走到泠兰王妃的院子,巧笙没有守夜,估计昨夜雪太大歇在了屋里头,方便照顾王妃。
看这时辰王妃估计还得睡一会儿,宋歌本想亲自交给泠兰王妃的,这样还能就上次的事情表达一下歉意,但现在不方便打扰而自己等等就得出门了。她想了想转身去找老李,托他将经书给王妃,其实也是可以的,毕竟老李做事稳妥人也信得过。
宋歌把一切做完,回屋的时候看到珑锦跌跌撞撞跑了出来。丫头一看到宋歌大大出了一口气,那声音响得宋歌隔了老远就听到了。
“谢天谢地世子妃!您可把我吓死了!”珑锦眼圈都有些红,拉着宋歌的胳膊就差掉眼泪了。
宋歌这才知道她和周嬷嬷本想为自己更衣的,结果一看屋子里没人急得分头去找,珑锦跑了一圈没找到又回了屋子看,这才和宋歌碰了面。
宋歌好声宽慰了几句,恰巧周嬷嬷也回来了。她看到宋歌倒没有珑锦那样如释重负的样子,只是皱着的眉头松了松,一句“世子妃您以后出去唤珑锦或者老奴陪着”,随后便不再多言。
比起珑锦,她的态度可谓冷淡。当然宋歌不在意,她只是应了一声,随即不动声色打量了周嬷嬷几眼。果然如珑锦所说,她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很容易看出“心不在焉”这游离的神思。宋歌心中一番掂量,眼见珑锦和周嬷嬷去收拾一些替换的衣裳,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转身进屋取了一根银簪戴在头上。
宋歌是戴不惯这些发饰的,现代那世永远一个马尾的她,插一根簪子都觉得脑袋沉重脖子酸疼。所以今儿一早,宋歌只在发髻上用一些小巧的珠子点缀。
当然,现在她可不是因为心血来潮的爱美之心而改变初衷,她只是隐隐觉得心里不踏实,就好像有预感这次的邱山狩猎不会安稳一般。这感觉来得奇怪,但宋歌比起“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更倾向于“杞人忧天”这个性子。她宁愿把所有事情往坏处想,才能做好充分的准备去应对一切意外,也不会让“死于安乐”这个结果发生在自己身上。
所以,她需要某些东西防身。
而众所周知,银簪是女子最完美最合适的武器。
试毒,可以。防卫,可以。攻击,可以。甚至自杀,也可以。
宋歌再度摸了摸发髻上的银簪,在珑锦和周嬷嬷的搀扶下,登上了成王府的马车。
与此同时,皇帝的銮驾正从西宫门出来。先是数百人的先行队伍,为首的是成王司空震,他一身肃黑端坐马车,本就严谨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虽说早已过不惑之年,眉目间依旧可见曾经的风华,如果去掉额际和眼角的皱纹,司空震其实还是个中年美男子。
队伍之后是为数不多的宫女,如果说前头的上百人是负责邱山狩猎场的安全护卫,那么这些宫女,就是专门为了服侍各宫娘娘以及各府女眷而去的。
虽然后宫只去了皇后以及受宠的溪妃、殷妃两位,外加一个和朔公主,但因为这狩猎一年才一次,又是皇家子弟云集的一场大宴,而除了太子司空璟正妃妾室充盈外,其他皇子都还是金贵的单身汉,所以各家女眷去的格外多。
换句话说,这其实算一场别开生面的相亲大会。
宫女之后,才是皇帝的銮驾,皇后的凤驾紧随其后,而溪妃、殷妃还有和朔则在更后面跟着。
司空翊在队伍的最末尾,他今日着一身群青色大袍,外罩同色盔甲,而袍下裤管塞进长长的黑色马靴里,显得精干又不失稳重。他的长发高高束起,纯黑色发带是仅有的配饰,一双眼眸深邃不见底,眉头高扬双唇紧抿,棱角分明的他在大雪的映衬下,更显得轮廓熠熠生辉。
而太子府门口,司空璟跨马提绳,身后的马车里是面色苍白憔悴的太子妃苏子卿。至于另外两个侧室,司空璟压根儿没打算带出去。都说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伉俪情深,娶了两位侧妃不过是为了子嗣而已。尽管这几年太子府的三位女主人肚子都没反应,让外界一度怀疑是否是太子殿下的问题,但司空璟对苏子卿的宠爱,至少表面上而言,是几年如一日的。
司空璟收拾妥当,脑中忽然闪现日前成王府上那女子红衣艳烈,他眉头一挑露出一抹浅笑。还记得当时她掀去喜帕动作洒脱,妙语连珠惹得司空祁无言以对,甚至她鄙夷地将袭城的剑扔在地上又无奈再拾起,这些画面都异常鲜活地留在他脑海里。
司空璟耸肩微笑,马鞭在空中挥得噼啪作响。他一身纯白长袍,甚至没有穿着盔甲,一如他素来书生气十足的装扮,和胯下白马交相辉映,一派温润谦和。
“袭城,出发。”他声音清润,噙淡淡微笑,眉目舒展如画。
而袭城坐在马车前,鞭子和司空璟一样,在半空里划开相同的凛冽弧度。
再看另一处的司空祁,按理说孤家寡人的他该是最轻松的,不需要携家带口。但奇怪的是,大皇子府邸前,也停着一辆奢华的马车。
而他颇为喜爱的大黑马已经毙命于司空翊手下,所以此刻的坐骑只是匹普通的棕色高头大马,这让司空祁颇为不爽。他眉头紧皱把缰绳拉得用力,黑袍黑甲甚至黑色头盔,装备齐全。
马车里有女声传来,听语气对司空祁这样的身份也是毫不客气。
“什么时候走,等够久的了。”那女音不算清冽婉转,如果硬要说一个特点,可能就是自带的沙哑和习惯性的居高临下。
司空祁难得有好脾气,他转头看了马车一眼,高声笑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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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来了,全员出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