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材铺开在主街后头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小巷里,明明是大白天,却阴森冷清得很,似乎恰到好处地映衬了它那诡异的气氛。
宋歌抬步走在最前头,直到郑冲艰难指了指一间没有牌匾的屋子,她才停下脚步,转头认真打量起来。
这寿材铺的规模很小,门口两盏白灯笼,各有一个寿字写在上头,风吹过无端添了可怖。熊大虽人高马大,看着这场景不免也有些心悸,他站在宋歌身后,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蜡······蜡烛用来做什么?”他咽口水,因为宋歌已经自顾自推开了门。
屋门开启的声音很大,刺耳且锐利,门开后灰尘扑面而来,宋歌猝不及防,吸了一大口进去,直呛得连声咳嗽。
“胆儿真大······”熊大嘀咕了一句,也硬着头皮跟了进去,反倒是郑冲踌躇了许久,依旧选择停在门口。
“帮忙找下蜡烛,全部都要。”宋歌说完便低头开始寻找,麻雀虽小,但五脏齐全,屋内正中央一方长案,想必是掌柜算账的地方,边上停着四五个棺材木,花圈纸钱都收拾在长案后,宋歌目标明确,直接钻进了长案后。
熊大愣了愣,袖子管一捋低头也翻了起来,灯笼在外头被风吹得一阵作响,郑冲一个人直打颤。
寿材铺一般都会卖白蜡烛,而且武城既然没有人感染上瘟疫,那就说明近阶段城内还未出现大面积的人员死亡,这样算来蜡烛的货源应该还是充足的,只要他们能找得出来。
“这里,”果然,不多时熊大在后头喊了一声,宋歌旋身,见他拉开了一个半人高的柜子,里头夹板上堆着小山似的白晃晃的蜡烛根,格外刺眼,“嘿,真多!”熊大乐了,伸手拿了一根出来比划在眼前。
宋歌转头,忽然笑得轻松:“只盼这几日无风无雨,咱们就能势在必得了。”
熊大有些疑惑,看宋歌左胳膊垂在身侧,无声帮她把蜡烛都捧了出来,堆了满满一桌。他仔细数了数,大概有七八十根的样子,数量庞大。
“蜡烛到底用来干嘛?”这是熊大第二次提问了,他很好奇宋歌究竟想干嘛。
这次宋歌没有再卖关子,毕竟温自惜忙着给姚大人治病而小瑞行动又不方便,宋歌眼下唯一能合作的,只有熊大。
当然,小瑞那一身伤,日后还是得讨回来的,一事归一事,事事明朗。
“如果推算不出意外,帝京的队伍最早后天午夜前能抵达,算上前头探路的部队,最快是在日落后,”宋歌一边说,一边拉开长案下的抽屉,里面文房四宝齐全,她直接研了墨,“城中得保证制造出一副百姓安居乐业的假象,这个暂时问题不大,剩下的那一匹马到时候也杀了,烤肉香味四散,足可吸引饥肠辘辘一路啃着干粮的将士。”
熊大蹙眉,见宋歌挽袖,手腕细如弯月,折成一抹婉约的弧度,那色泽却比白蜡烛还刺眼。
“当然这是比较危险的情况,如果队伍迟至后一天白日赶到,城内破绽会暴露很多,所以我更多地堵在夜间,就后天的夜间,”宋歌接道,手上动作比语速还快,“城内若无任何突发事件,夜间守城必定森严,武城现在不过司县府几个衙役,根本不足以日夜坚守城门,帝京来的大官儿如若看不到城楼上火箭燃起,必定怀疑!”
宋歌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右手握着毛笔,仔细将一笔乌黑画在白蜡烛上,登时那烛身从纯白变为墨黑。熊大见她十指轻巧,可毛笔却用得颇为生疏,忍不住嘲笑道:“就这握笔的手势,爷爷没上过学也比你使得好。”
宋歌不睬他,把第一根蜡烛处理完,仔细吹了吹让墨汁干下来,小心放到边上后才淡淡继续道:“城内没有那么多衙役可供坚守城楼,但夜色深沉,他们看不到那五人多高的城楼上有没有人,一切判定的基础只有一个,”她一顿,语气笃定,“火箭。”
熊大一愣,再看宋歌手上飞快的动作,三两下一根蜡烛就变了色归到另一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你是想……”熊大沉默片刻,尝试着猜测,“用蜡烛的烛火代替火箭上燃起的箭头?”说完,他自己也被惊到了,似乎讶异于宋歌的大胆。
却见宋歌微笑颔首:“对。”眼下只有这一个办法,把蜡烛涂黑,夜色下也没人能看得出来,只要那夜不下雨不刮风,蜡烛是最好的选择。
而熊大心里一瞬间想到的“冒险”两字,就是针对刮风下雨这难以决定的外界因素。
“万一到时候他们不上当怎么办?”熊大也考虑得颇多,皱眉反问宋歌。
宋歌将一大捧蜡烛分别塞到熊大和郑冲怀里,自己也单臂夹了一些,这才慢悠悠出了寿材铺道:“把我装进棺材,他知道里头是我的尸体,一定会进来的。”照帝京消息的流传速度,司空祁应该已经知道自己“尸体”失踪的事了。
熊大却黑了脸,觉得跟宋歌讲话好没劲!完全牛头不对马嘴!
这边忙完,宋歌话立刻就少了下来,半下午的时间,宋歌和熊大郑冲三人在守门侍卫姜老头的帮助下上了城楼,把几十根蜡烛等距离固定在上头,姜老头还差人在蜡烛上遮了挡板,以防天真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