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你家现在也不差钱,为什么不要两个?’他妈一想也是,然后一狠心一跺脚,就留下了他。当然,后来他妈还说:当初就不应该听你老姑夫胡说八道,这二胎生完真是每时每刻都想再重新塞回去!好吧,这种差点被打掉生下来又想被重新塞回去的事,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怀着这种阴郁的心情,花自流继续往后看。“听说村尾住的接生婆周王氏疯了!她说说周癞子的婆娘是妖!”“什么?!”“是妖!周王氏的话我听的真真的,她说她亲眼看见周癞子的媳妇双腿变成树干,脚丫子抽条长了枝叶。”流言愈演愈烈,村子里仅有的几个女人,因为闭塞的村落失了见识,开始搞起了雌竟,尤其是光顾过周癞子家里暗娼的几个男人的老婆,她们不敢跟自家男人闹,不敢跟周癞子那个泼皮耍,只敢在心里暗暗记恨着倒霉的应淼。哦对了,应淼是女人给自己起的名字,虽然在这个周家村里,没人会这么喊她,但她依旧固执的给自己取了名字。谣言越发不可收拾,村子里渐渐恐慌了起来。说来也是倒霉,昨日才去周癞子家的一个光棍,不知为何横死街头,使得众人心里的恐慌达到了最高值,一时东家摔破了头,西家摔碎了碗,别管有的没的,纷纷赖在了应淼的身上,叫嚣着要把这妖物烧死。周长生缩在角落,望着正在集结村中壮劳力的几个妇人,拔腿就往家中跑。此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周癞子早上去镇子还没回来。周长生搬着小凳子跑去了被周癞子明令禁止进入的柴房,鼓足勇气伸手拨开了门栓。吱呀一声,夕阳的余晖照射进阴暗逼仄的室内。应淼抬起头,看到男孩的那一刻微怔,随即伸出干枯的手,似是想要触摸他。周长生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女人伸出的手顿在半空,遂失望的收回。沉默中,男孩开了口:“他们要烧死你。”火克木。有些东西早就深入骨髓,不是褪去深扎地下的根系就能忘掉的。女人再度伸出手,颤抖着说:“长生,娘求你,救救我,你救救我。”男孩垂下长捷,浅色的瞳孔微颤:“我要怎么救你?”“你帮我找样东西,没有那东西,我离不开这村子。”“什么东西?”“叶子,你帮我找到我的叶子”“你的叶子?”应淼用力点了点头:“我能感应到就在这里,可能在屋子里也可能在院子,没了那东西,我根本跑不远”男孩见此嗯了一声,转身欲走,可是刚迈出一步却又突兀的停下,回头看向对方,轻声问:“你真的是妖吗?”女人沉默了几秒钟,承认了:“是。”男孩并没有流露出惧怕,反而疑惑的追问:“那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们?”女人惨然一笑,声音里满是无奈:“人分好坏,妖有强弱,我可能刚好就是那最没用的一个。以为丢了根系就可以去所有想去的地方,可是我错了,当人其实并没有当树来的快活。”未知便会恐惧男孩没有停留,甚至都没有去屋子里寻找,一贫如洗的家庭,就连陈设都可瞬间收进眼底。后院也是空旷的很,放置了两年的锄头上,泥土已风干。许久未使用的背篓也是一碰就往下掉着竹编碎屑。男孩站在院子中观望了一下,瞥见自己那便宜爹正拦着众人大吼大叫。“你们胡说八道什么!那婊子绝对不是妖,不然我怎么可能好端端的还活着?”男孩知道,周癞子并不是舍不得女人,而是舍不得他天天挂在嘴边的‘摇钱树’,毕竟没有女人,他就没有了收入。可即便对方拦着那些人,男孩也加快了寻找的速度,因为周癞子那被赌瘾掏空的精神状况,连个经常做农活的老太太都打不过,更何况是这么多人。可是叶子在哪儿呢?眼见着周癞子被一个妇人推得踉跄了一下,男孩抿了抿唇,随手抄起一块石头又跑回了柴房,在女人惊讶的目光中用那尖锐的石头用力砸着拴在女人腕子上的锁头。“长生”男孩用力敲打着生了锈的锁,石头坚硬的菱角把他掌心磨得鲜血淋漓。女人哽咽着摇头:“长生,你的手破了,别砸了,别再砸了”男孩顿了一下,说:“我没找到叶子,他们就要来了。”说完,他闭上双眼,用尽所有力气敲击着那沉重的铁锁。幸运的是,这锁头长久不开,生锈变脆了,竟真的被他砸开了一条缝子,再用力一掰,就这样断掉了。男孩噗通坐在地上,抬头对微怔的女人轻声说:“你去藏起来,等我把叶子找到,就离开这儿。”女人闻言立即回神,费力的挣脱开链子,跌跌撞撞的朝门口走去。许是怕她跑了,周癞子从来没给过她一顿饱饭,日积月累,身体便会虚弱不堪。可走了两步,她突然回头看向地上的男孩,遂又猛的扑上来一把抱住他,并用枯瘦的手指轻轻抚过他掌心的伤口。“长生,等找到叶子,娘带你一起走”男孩垂着的眼睫轻轻颤动,似是有些期待,沉默了足有好几秒,才缓慢的嗯了一声。得到肯定回答的女人踏出房门,摸索着绕过那些来势汹汹的村民,朝着河边跑去。砰的一声,虚掩着的柴房被人一脚踹开,大家看着空无一人的柴房和坐在地上的小男孩,傻眼了。过了好半晌,一个妇人出声询问着:“长生,那贱人你娘呢?”男孩昂起脖子,笑了:“她走了。”“去哪儿了?”“我不知道。”妇人皱眉瞪了他一眼,回头呵斥着:“应该还没跑远,快追。”人又呼啦啦的跑了不少,入夜的村落不时有拿着火把的人巡逻,还有人去了通往镇子以及其他村落的山路上查找,可是依旧没有找到女人的踪迹。这个时候,还有人跑出来危言耸听:“那女人可是妖怪,一旦恢复了功力,一定会杀了我们的!”几百年都不见得会有一个修士路过的古朴村落,人们愚昧又固执,煞有介事的认为现在是妖怪的虚弱期,若是不除必有大患。随着太阳逐渐在地平线冒了头,一夜未睡的人们肉眼可见的烦躁,一个汉子随手抓过跟在他们身后的周癞子,吼了一嗓门:“说!你那妖怪婆娘去哪儿了?”周癞子被拽了个趔趄,皱眉反驳;“我怎么知道?”那汉子看他一双眼睛飘来飘去的就莫名来气,哼了一声:“肯定是你通知你儿子放走了她,刚才在去你家的路上,你还拦着我们,说她是你的摇钱树!所以肯定是你放走的!”这么一说,所有人都精神了一震,像是不肯错过一点线索的逼问:“一定是你放走了那妖怪,周癞子,你是要害死我们大家是不是?”“我没有!”周癞子简直百口莫辩,但他平日里本就不是什么正派形象,说的话怎么会有人相信?越是辩解,陷入疲惫的村民就越是愤怒,甚至动起了手来。周癞子被踹了两脚立刻哎呦哎呦的痛呼着,本就不硬的骨头瞬间就软了:“别打了,别打了。我帮你们把她找出来还不行?”殴打这才结束,周癞子躺在地上脑子转的飞快,最后带着人一路跑回家,先一步冲进了柴房。此时的柴房连个人影都没有,周癞子咒骂了一句,快步跑向了后院,一眼就看到了在地上刨坑的男孩儿,上去就是一脚:“兔崽子,把人放跑了还有闲心在这里玩土?欠揍是不是!”刚才被打的唯唯诺诺的人,对自己的孩子倒是很气焰嚣张。周长生被踹倒,默默捏紧了拳头,无声的望着围在院子外的那一双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