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虎口脱险(5)
彭福笑道:&ldo;刚才别跑就对了,没准儿鬼子这就是想要送咱们去水电站呢。&rdo; 大马褂有些心虚,蛇一般舔着舌头:&ldo;胡说……这才刚逃出来,你又瞎联系什么。&rdo; 朱七迈步就走:&ldo;先别研究这个,哥儿几个先过去看看,做到心中有数。&rdo; 夜幕下的獐子河像一条静静地窝在那里的巨蟒,月光将河水耀得波光粼粼。 朱七一行六人涉过河水,沿着河沿走了一阵,在一片参差的苇子边蹲下了。 张双指了指远处闪着鬼火似灯光的一个黑黢黢的山峦说:&ldo;那就是鬼子的水电站。&rdo; 朱七打眼一看,这是一个兵营似的建筑,几个巨大的信筒子样的柱子直竖竖地戳向天空,天上有零散的几个星星。 &ldo;哥儿几个,看样子咱们直接潜进去不太可能,&rdo;朱七盯着柱子咽了一口唾沫,&ldo;而且,咱们就是进去了也不知道应该从哪里下手才是。这样,今晚先找个地方住下,明天在附近溜达溜达,尽量让鬼子把咱们抓进去……&rdo;大马褂几乎要哭了:&ldo;你还没受够啊!要溜达你溜达去,少拉弟兄们跟你一起遭罪,反正我是草鸡了,别打我的谱。&rdo;彭福推了大马褂的脑袋一把:&ldo;你小子就是没有中国人的良心,小鬼子这么欺负咱们,你不跟他们干,想当逃兵咋的?你想想,如果没有小鬼子,咱爷们儿能遭这么多罪?你不是刚才还吹牛说&lso;请神容易送神难&rso;吗?&rdo;张双插话道:&ldo;打鬼子并不是因为他亲自欺负到你的头上了,他践踏咱们的土地就跟欺负到你的头上一样。说实在的,我打小就没了亲人,是个孤儿,鬼子来不来我都照样过我的日子,可是我依然出来扛枪跟他们干,我们共产党人追求的是全人类的解放。&rdo;彭福点了点头:&ldo;这话滕先生经常对我说。是啊,小鬼子在咱们的土地上横行霸道,但凡有点儿中国人的血性就应该跟他们拼命!马褂,你给个痛快话。&rdo; &ldo;别说了,&rdo;朱七听得有些烦,把手在眼前猛地一挥,&ldo;这事儿不需要你们,我自己去!&rdo; &ldo;哪能让你自己去?&rdo;彭福急了,&ldo;你有家有业的,万一……&rdo; &ldo;没什么万一,&rdo;朱七说,&ldo;我观察过,这里跟煤窑不同,到处可以藏,实在不行,我可以溜出来。&rdo; &ldo;你的意思是,你在里面弄明白了从哪里下手,然后出来说一声,最后咱们一起进去炸?&rdo; &ldo;不是这个意思,&rdo;朱七的脸色凝重起来,&ldo;炸这么大的家伙需要的炸药不会太少,我在里面接应着……&rdo; &ldo;明白了,&rdo;张双的眼睛刷地亮了,&ldo;我赞成!只要你在里面,我们在外面搞到炸药就可以一点一点地在里面积攒起来。&rdo; 大马褂终于放心了,瞄着朱七嘿嘿地笑:&ldo;这样也行啊。咱家七哥是个仔细人,当初在煤窑,如果没有七哥,我恐怕早就让鬼子给揪出来砍了……七哥胆大心细,这活儿离了他,谁也干不成。&rdo;朱七轻蔑地扫了大马褂一眼:&ldo;你就少说两句吧,你以为你的心思我看不出来?别着急高兴,搞炸药的任务落在你的肩膀上呢,&rdo;把头转向彭福,微微一笑,&ldo;福子,好好看住了马褂,这小子是个属驴鸡巴的,不经常&lso;撸&rso;着,他硬不起来。&rdo;大马褂蜷成一团,仰着脸冲朱七翻白眼:&ldo;我就是个那个啊……&rdo;彭福站起来踢了大马褂一脚:&ldo;走吧,你这个驴鸡巴。&rdo; 亢家铺子村在离水电站三里多路的一个半山腰上,张双同村的一个伙计倒插门在这里当&ldo;养老女婿&rdo;。没费多大事儿,张双就找到了他家。找到他家的时候,东南天边刚刚泛出鱼肚白。张双让大伙儿在村东头的一个草垛后面藏着,自己进了门。时候不大,张双出来了,拍几下巴掌,一行人鱼贯而入。&ldo;养老女婿&rdo;是个木讷的年轻人,见了这帮人也不说话,吩咐媳妇去灶间生火做饭,自己偎到炕头又倒下了。吃饭的时候,张双对朱七说,你说的没错,鬼子就是在抓劳工去水电站,没有劳动票的外乡人,鬼子一律抓。朱七心中有了数,将彭福喊到另一间,简单嘱咐了几句,找根草绳将褂子一扎,稳稳地出了门。
第六章虎口脱险(6)
太阳缩在灰茫茫的云后,苍白得像个白纸糊的灯笼。 朱七沿着河滩往水电站的方向走,装做迷了路的样子,故意走得很慢。 河沿上一个人也看不见,朱七有些失望,他奶奶的,真想让你们来抓我了,你们倒不出来了,不免有些急躁。 离水电站越来越近了,朱七稍一犹豫,索性一转身向着水电站的方向走去。 走到离水电站大约一百米的地方,机会终于来了。 一队全副武装的鬼子兵齐刷刷地从水电站狮子口似的大门里出来,一路狼嗥似的唱着军歌。 朱七故作害怕,迟迟疑疑地倒腾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朱七的心里明白,鬼子是不会平白无故地开枪打他的,只要一发现他,最大的可能是先抓住他,然后问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那时候朱七就有话可说了……刚想到这里,朱七的心就凉了半截,他奶奶的,我猜错啦!鬼子真的要杀人。朱七清清楚楚地看见,带队的那个鬼子兵从腰里抽出一把盒子枪,看都没看,朝朱七这边甩手就是一枪。朱七掉头就跑,冷汗将他的棉袄都湿透了,连裤腰都黏得像是长在了腰上。刚跑过一片荆棘,后面的枪声又响了,耳边有子弹蝗虫一般飞过。朱七不敢跑了,距离这么近,再跑的话,恐怕自己八条命也没了。 蛤蟆似的趴在满是泥浆的地上的朱七,懊悔得肠子都要断了……你说我勤不着懒不着,揽这么个买卖干啥?我刚刚从虎穴里逃出来,不好好回家看我的媳妇,不好好先跟已经打好根基的兄弟们呆在一起,跑到这里来捋什么虎须?朱七的后脖颈都凉了,他似乎已经感觉到有冰冷的刺刀搁在那里。脑子里面仿佛挤满了苍蝇,嗡嗡的声音搅得朱七的脑子都要爆炸了。 奇怪的是,枪声突然停了下来,四周出奇地静,朱七几乎听见了空气的流动声。 一个驴鸣般的声音在沉闷中蓦地响了起来:&ldo;八格牙鲁,什么的干活?&rdo; 朱七一下子放下心来,好啊,说话了就好……一种死里逃生的喜悦,油然从朱七的心头升起。 前方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朱七翻个身子,将两条胳膊在半空死命地摇:&ldo;太君,太君,我是良民!&rdo; 一个端着三八大盖的鬼子兵野狼一般冲过来,掉转枪头,猛地一枪托砸在朱七的胸口上。朱七哎哟一声,就地打了一个滚,两手摇得更急了:&ldo;太君太君,我是大大的良民……&rdo;那个鬼子举起枪还要往下砸,倒提着盒子枪的鬼子冲上来,一拉端大枪的鬼子,冲朱七一晃盒子枪:&ldo;八嘎!你的,什么的干活?&rdo;朱七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自己的话,躺在地上只管吆喝:&ldo;我是大大的良民!早晨出来找我的牲口,不知道为什么转到了这里。不信你去村子里打听打听,我真的是良民啊。&rdo; 鬼子官叉开腿,捏着下巴瞪躺着打滚的朱七看了一会儿,说声&ldo;幺西&rdo;,冲端大枪的鬼子一摆头:&ldo;开路!&rdo;一听开路二字,朱七的心一阵失落,啥?这是让我走?别呀,我白白挨了一阵惊吓,白白挨了一枪托就这么让我走了?太不够意思了吧。朱七装做茫然的样子,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嘴里一个劲地嘟囔:&ldo;我是良民,我是良民……&rdo;可就是不挪步。鬼子官回头猛瞪了他一眼:&ldo;开路!&rdo;朱七刚想啰嗦几句,端长枪的鬼子从背后一脚踹了他个趔趄,朱七懵懂着加入了鬼子队伍。 三天后的一个傍晚。 朱七拎着一只装满炸药的洋铁桶,幽灵一般闪进了一个巨大的水泥罐子的后面。 野猫般敏捷的大马褂贴着不远处的墙根忽地溜了过来:&ldo;七哥,准备好了?&rdo; 朱七点了点头:&ldo;人呢?&rdo; 大马褂冲东面的方向吐了一下舌头:&ldo;全来了。&rdo; 朱七拍了拍大马褂的肩膀:&ldo;马上放火。&rdo; 大马褂用力捏了朱七的手一下,嗖地钻进了对面的黑影。 朱七稳了稳神,提口气,将桶往地下一倾,里面哗地滚出了一个碌碡大小的炸药包。朱七蹲下身子,仔细地将炸药包调了一个个儿,从背面拽出一根盘成一团的导火索。倒提着导火索,猫着腰蹿到了墙根。朱七刚在墙根下面喘了一口气,天上就腾起了滚滚浓烟,眨眼之间,火光照亮了整个天际。朱七倚着墙根嘿嘿笑了,这下子老子立大功啦!摸出火柴点了一根烟,双睛如漆,紧紧地盯着自己刚才藏身的地方。借着通红的火光,朱七看见被捅了的马蜂窝般杂乱的鬼子嗷嗷叫着往火光起处涌去。枪声、哨子声在刹那间响成了一片。火光闪处,彭福手里捏着几把刀子忽地扑进了中间那个水泥罐子的后面。紧接着,大马褂、张双、玻璃花、木匠、石头一起扑了进去,每人手里提着一个洋铁桶。朱七将手里的烟头对准导火索,来回一拉,导火索嘶啦嘶啦地着了,朱七一个箭步冲到了罐子后面:&ldo;快走!&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