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在深渊,从未出来过,可是——若是从前,他一定会憎恨姬千凛,她欺骗自己,他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但如今,就算他知道姬千凛是在欺骗他,利用他,就算知道她口中的爱全都是谎言,他……他也无法恨她。因为,除了欺骗他,姬千凛还给了他从未触碰过的好,以及倾尽所有的温柔。她不仅给了他一次又一次生的希望,支撑他到走到如今,还给了他灵魂颤栗般的满足。自归来后,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他宁愿沉睡不醒的温柔乡。虞景曾经想过,如果她骗了他他该怎么办。假如他是盲人,生来就是这般命运,冰冷和黑暗如影随形,他一生如此也就罢了,他不奢望任何。但若有幸窥见了光明,他便再也不想回到黑暗中。从未拥有过任何温情,被命运践踏的他没的选,他只能抓住眼前的光,即便这光会烧毁他。“是,我是看见了一些东西,所以,对不起,殿下,猜忌了你,很抱歉。”“没关系,那都是假的,不要信,是敌人迷惑我们的手段。”凛凛放下心来,因为他的自毁值开始快速下降了。“嗯。”虞景点点头,他的情绪已经趋于平稳,打量着两人所在的这处阴阳交接之处的神殿,“也不知外面情况如何了。”“我正要与你说,”凛凛将外面的情况悉数告知于他,又将制服沧冥的法子也告诉了他。虞景听了之后,立刻做出了一个决定。随后,凛凛说的其他的事情,他都没有在意,他只是感应着这空间内出现的微弱波动。狐族天生六识灵敏,他身怀罗刹之血,对魔气的感应比她更强。凛凛正在与他商量对敌的法子,却见少年忽然抱住了她。他抱的很紧,像是怕失去她,在她的颈侧轻蹭。“殿下……”他在她耳边唤她,柔情缱绻,“景心悦殿下,至死不渝。”就在她看不到的角落,他泪盈于睫。“嗯?”凛凛被他蹭的痒痒,轻轻笑起来,“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黏人……”话还未说完,一道妖法没入它的脖颈,她眼前一黑,立刻昏了过去。虞景抱住她软绵绵的身体,晶莹的泪珠从他眼角滑落,落在了祭坛上。与此同时,小小的风暴开始在这个空间内滋生,四周的大地陷入细微的动荡之中。魔窟要出现了。不会让她消失的。虞景在心里发誓。他会想到办法把她藏起来,一辈子也不会被那个该死的系统找到。那滴泪,慢慢凝成一颗明珠,没入了凛凛的识海中。我来,代替她献祭当头顶的最后一缕光晕消失,无尽长夜即将到来的时候,魔窟已经完完全全地出现了。天空是血红色的。像是被什么怪物的鲜血染红的,终年笼罩着令人窒息的红雾。云是阴沉的,在空中分裂成几大块,涌动的速度肉眼可见,紫色的闪电不断落下。血雨磅礴,在漩涡内的某一处海面落下,又很快停歇,紧接着奔向另一个地方。游魂般的怪物在空中掠过,发出尖锐刺耳的怪叫。海面在飓风的作用下掀起惊涛骇浪,血红色的浪花间,令人作呕的腐尸不断闪现,大大小小的魔物就藏在血海之下,贪婪地吞噬着这些尸体。然而,更多的小魔们成群结队,攀上崎岖的岩石,好奇窥探着崖顶上突然出现的少年,对他亮出血盆大口和尖利的獠牙。少年没有被眼前的景色吓得后退,他低下头,露出了一张美艳绝伦的脸。他抱着怀中的少女,贪婪地凝视她半晌,把脸深埋在她脖颈中,如同一尊隐没于黑暗中的雕像。天道诡谲,前路坎坷,迷雾一般笼罩。可那又如何呢?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得到自己想要的。既然魔窟不能被毁掉,那么,就把它变成自己所能掌控的,彻底断绝她可能离开的通道。穹顶开始松动,魔窟巨大的吸力开始吞噬附近的光和石块,这座神殿坚持不了多久了。少年摘下了耳畔的银环,放任那雪白如流月般的长发生长,没过脚踝,落入血海之中被血水弄脏。他的双目变成紫红,唇畔生出尖牙。狐尾招摇,这是他妖化的模样。他再次毫不犹豫斩下一尾,重重妖力将昏迷中的少女再次包裹起来,慢慢浮在空中,隔绝了所有的危险,朝着魔窟之外的空间飞去,像一叶扁舟,驶向大海。血海中的魔物沸腾了,它们口中发出古怪的语调,传到虞景的耳朵里就变成——“好久没有吃到新鲜血肉了。”“狐妖献祭也不错,只是有点可惜,他活不成了吧……”“快看他的脸……太美丽了……不知道他的血肉是不是也同当年那位神一样美味可口。”有大胆的魔物掬起虞景掉落在血海中的长发,但很快,赤色的火焰就腾出,将它的手臂齐齐烧断。那魔痛苦哀嚎,像是有什么记忆突然涌入它的脑海。“坏了,快跑,又是他……”“是上次在囚灵渊大开杀戒的疯子!!”小魔们惊惧四散,藏在岩石后,跳入血海中,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虞景没时间理会它们,周身妖力聚于指尖,他徒手撕开空间。就在那裂缝之中,像是有另一个世界。夜空深邃,星子清寒,连绵不绝的雪山在星空下如巨龙蛰伏,包裹着少女的光球朝着缝隙之外飞去。她消失的一瞬间,裂缝闭合。神殿彻底坍塌,淹没在波涛汹涌的血海中。虞景伸手入怀,再张开手掌时,手中出现一枚精致玉牌。玉牌华光璀璨,上刻狰狞三骷髅。他垂眸看了半晌,徒手将玉牌捏碎。血液混着玉牌的碎片消散的空气中,幻化成点点光晕。光晕顿时在整个空间内升起,万千金红色灿烂的光点游曳飞舞,耳畔传来无人听懂的咒语。就在一团围绕着他不停转动的金色辉光中,虞景的模样又开始发生变化——他化出罗刹族的真实模样。就在那团光晕之中,最先出现的是一只赤着的苍白的脚,脚腕上挂着的一串骷髅或哭或笑,呢喃着可怕的咒语。紧接着出现的,是血红的衣摆,衣摆的边缘用金线绣着魔族密文。最后出现的,是一柄通身漆黑的长刀。刀身古朴,刀柄细长,手腕翻转之间,金红色的火焰腾起,刀锋嗡鸣响彻云霄。长刀的刀尖挑起一团火焰,猛地转身,朝着身后悄无声息逼来的黑影斩下。轰——金光斩碎虚空,大魔被漆黑长刀从天灵直接劈开,漆黑的魔体被劈成了两半,轰然倒在血海之中!血海波浪滔天,空气中传来腐肉被烧焦时令人作呕的难闻气味,以及远处鬼哭狼嚎般的哀啼。红衣猎猎的少年张开五指,手中的傀儡丝凝结成阵,他踩入阵法,漂浮在血海之上,大开杀戒。-虞景以罗刹之身一路杀到祭坛附近,下手毫不留情,他走到哪里,哪里就堆满了魔物的尸体。那些尸体很快就被隐在暗处的小魔伺机分食。小魔不敢招惹他,大魔却将他视作敌人或是美味的食物,前仆后继地围攻上来。终于,在他踩上魔窟最外环的阵法上时,所有的魔物才停止了攻击。他站在漂浮在深渊上空的圆环上,银色长发和血红的衣摆飘飞在罡风之中。眉眼精致的少年与这漆黑又带有肃杀之气的长刀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反差,骨子里那种不可悖逆的气势,从最细微的表情里显露出来。“还有谁想上?”他笑,“尽管放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