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矜言遥遥头:“老师,投珠阁做的可是正经生意?……鸿青会?倒是很用心,可他们上次已?经帮了南陈国书的忙,近来也?在躲避官府追查——这种事情,我也?不太想让太多不相干的人知晓。”“倒也?有理,”章之瑜道,“你行事倒是愈发沉稳,卿臣,是老夫的错觉,还?是你近日真的有些改变?”楚矜言沉默了一下。“您为什么?这么?认为?”章之瑜点点他写的那幅字。“之前,我虽一直没有与你说,却感觉你像是已?经经历了一次极为重大的变故——我从小教你,知你经历诸方打压,命途多舛,可最开?始你性情更软和些,推崇恕道,多是想着?隐忍退让,最多不过想着?。未来有能力带着?你母亲脱离这种境地。”楚矜言没有说话。章之瑜便继续道:“可今年晚些开?始,似乎就从你最后去藏书阁那一日,你被改变了,我能从你眼中看出更多的愤怒和野望,似乎有什么?点燃了你,不能再偏安一隅,而是选择主动?出击,那时我其实很欣慰,可总感觉你心境不够稳固,下手也?狠辣了些,心里便总惴惴,怕非大周之福。”楚矜言咬了下嘴唇:“老师……这些话您从未与我说过。”章之瑜笑了:“还?是老夫自私了,想着?一个怒火冲天?的斗士,也?总比安贫乐道的隐士更好?些,况且,那时若与你这么?说,你也?未必听得进去。”楚矜言有些赧然。“现在你又变了,”章之瑜似乎是在很仔细地端详着?他,“你的愿望依旧强烈,愤怒却在减弱,你现在最想要什么?,自己想明白了吗?”楚矜言沉默片刻:“我可能也?不知道,老师。”老人的神情像是对这个回答早有预料。楚矜言很肯定地说:“但?我知道,有些事不该宽恕,不该退让,我失去的只是某种‘情绪’,就如您所说,这或许是件好?事——愤怒虽然是很好?的动?力,可若保持足够的冷静,行事才能具备足够的稳妥。”“现在想来,让鸿青会?散布陈国的国书是步险棋,若详查此事的官员更得力些,很可能给他们带去灭顶之灾,那弟子便犯下大错了。”“哦?”章之瑜有些好?奇,“那换做现在,你会?想如何做?”楚矜言道:“无非是要逼迫陛下更有点骨气,他是个自私的人,比起面子更看重自己的性命——一次刺杀,会?比两国文书上的小计俩更容易挑起他的怒火。”这实在是大逆不道的话,可作为主管宗族祭祀,该为天?下礼仪表率的太常寺卿、太子太傅,章之瑜听了,竟拊掌大笑起来。“善,”章之瑜说,“民重君轻,当如此。”npc合纵连横年关将至,整个盛京都是一副繁华热闹的景象,到?处张灯结彩,小?贩们川流不?息,用背篓和?扁担装满时新的小玩意儿,走街串巷。普通人家的孩子们手里也总算有?了些闲钱,小?手里紧紧攥着几个铜板,在各种摊贩面?前流连不?去,其中最受欢迎的,还要数卖糖果点心和爆竹的摊子。楚矜言用幂篱遮着面,走在东城最宽敞的街上,左边哄闹地疯跑过一群举着棉花糖的小?孩儿,右边又有几个小脑袋埋在一起,摸出仅剩的铜钱凑在一起,商量着看能不?能买下一包“七星花炮”。又走了一会儿,看见些百姓凑在一起聊闲,除夕之前的下午,没谁还有?心情用心上工。听他们说,今晚除夕夜,城郊还会点?起三百座塔火,一直烧到?十?五元宵节。“塔火是什?么东西?”“我也不?晓得,不?过我姨奶家小?孙子的妻舅在工部当差,据说是那位二皇子请的旨,说是要给皇上庆寿,想来很漂亮的。”“是河东那边的风俗吧,我家姨娘是河东郡的人,听着这?信儿,可开心呢。”“今儿我还出城去看搭塔了,一米多高,像都是黄泥垒的,黑黄黑黄,看不?出什?么来。”“啧,你们不?懂,这?可是天大的好事——那里头装的都是炭,从前我们村子里也点?,得全村人才凑得出三天的炭火,点?起来比灯笼还红亮,而且极暖和?,整夜在旁边守着都不?会冷。”“哎,那城外的流民可不?是有?福了,昨儿我娘还念叨,这?年节冷,正月里怕会冻死不?少人。”“真是皇恩浩荡……也祝那位二殿下千岁。”楚矜言走过那些或是粗布短打,或是锦缎衣裳的闲人旁边,步履不?快不?慢,也未有?丝毫停留。但心下仍是愉快,为了在除夕前紧赶着解决这?件事,这?几日他没少加班。好在事情总算是解决了,景元帝性喜奢费,但心里也是想做个明君的,这?种既能充面?子,还能体现一番“仁爱之心”的事,他自然愿意去做。楚矜言发现了自己?平静的想法,感到?有?些奇怪。对于这?个“父亲”,他虽然几乎已不?记得那些久远的温情,可总还存着一些天生的敬意——至少在他的记忆中一直如此,可是这?次病过,不?知怎的,连着最后一分敬意竟也没有?了。难道是因为那个“直播间”,知道了当年的真相,恨他没有?识人之明,害母亲至此?可总觉得,像是还有?别的什?么。就像每次看到?大皇兄楚知行的时候,那种油然而生的痛恨,也比应有?的要更强烈些。楚矜言叹了口气。他确信自己?忘了什?么,可也确信,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自己?不?可能完全没有?留下后手,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找到?从前的自己?留给现在的自己?的信息。会是什?么呢?直播间的观众们甚至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失忆”,自然也给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楚矜言无?声无?息地回了宫,先去看望了一下楚知意。自从江逾白转了口风,把目标放在三皇子身上起,楚知意逍遥自在、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尽管对楚知意来说,这?样?的婚事至少与陈国的公主地位平等,免去了担当质子的耻辱,可明眼?人都知道,这?并不?是一门好亲事。脾气火爆的三皇子闹过不?止一次,可景元帝一旦强硬起来,所谓“宠爱的儿子”并不?会对他的决定?造成任何影响,后来被惹得烦了,直接下令禁了足,叫楚知意闭门思过。但不?一样?也是有?的,景元帝强行下令之后,还是安抚性地给德妃升了位份,成为贵妃。甚至还破例提前封了楚知意的爵位,应诺让他年后便出宫开府,甚至不?管他后院之事,只要把正妻的位子空出来便是。这?样?一通大棒加胡萝卜打下来,楚知意才终于消停了一点?点?。他几乎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没有?喜欢的姑娘,也还不?知道什?么是两情相悦,对于被贸然定?下亲事虽然恼火,可这?恼火似乎也并没有?能提前几年得到?自由?的欢喜大。能提前出宫!那就意味着再也不?用去尚书房听烦人的唠叨,不?用做让人头疼的课业,甚至还可以每天东游西逛,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只是少年人到?底要面?子,楚矜言到?了德妃殿里,被满脸无?奈的贵妃娘娘告知,他三弟今天还是不?愿意见客。“让他闹腾两天,过两天自己?就闷不?住了。”新晋了位份的贵妃满身华贵,珠翠葳蕤生光,可神色仍是那样?开朗泼辣的样?子,在楚矜言面?前叉着腰,对儿子的小?脾气满不?在乎。楚矜言无?奈,给了她两本自己?编撰的小?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