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帝失望地看向楚知?行:“如此,桩桩件件都与你二弟所言相对,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楚知?行张了?张嘴,“我、儿臣不曾……”景元帝长叹一口气。他一向刚愎,自诩聪明,可屡屡被自己最信任的儿子当做傻子欺瞒,在?满朝文?武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此时他看着楚知?行那张脸,都觉得尤其面目可憎起来。“给朕将这?罪人拿下。”楚知?行仍惊惶地试图求情,可如狼似虎的金吾卫已经扑将上?来,将他左右双臂拧住,狠狠地按在?地上?。他曾经看到许多人被这?样擒拿,其中又有许多是因为他的缘故。而今天,终于轮到他自己了?。景元帝深吸一口气:“带下去?,细细审问,定要找出传国玉配的下落。”徐双林站起身?,一手拎着那个快吓得尿裤子的掮客,铿锵道:“属下遵命!”景元帝强行让自己的脸色和善一点点:“你……有功于社稷,朕今后定当重赏。”徐双林颔首:“臣只求无愧于心。”皇帝摆摆手:“去?吧。”那些?突然冲进大殿的金吾卫,又像来时一样退去?了?,只是这?一次,他们手中的犯人,是盏茶之前还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实权皇子。皇帝像是实在?累了?:“诸位卿家?,不必再说了?,如今北疆战局千钧一发,不宜再行拖延,便按前议所拟,诏令镇北将军白崇明回?京,遣二皇子楚矜言,立即轻车简从?代朕巡狩,驰援慰军,另着兵部、户部调拨粮草辎重等车马,押后送达荆云,务必亡羊补牢,拒匈奴铁蹄于长城之外,护我百姓河山!”谁还敢再多说一个字?楚矜言为首,所有被半夜拉来朝会的大臣们皆伏跪于地,山呼万岁。随着皇帝一声令下,不同部门职事的官员们各司其职,纷纷运转起来。景元帝又摆了?摆手,示意安城如诏令退朝。可当大臣们开?始依次后退出大殿时,他又揉着眉心,像是下了?什么决定。“言儿,”皇帝的口吻几?乎没有那么柔和过,“你留一下。”楚矜言诧异地停住脚步,躬身?行了?礼:“是。”不少正在?后退的大臣们偷眼看他,盘算着皇帝的意思?,盘算着今日过后、甚至之后北疆事毕,朝堂上?的势力又将出现什么风起云涌的变化?。很快,整个大殿里,便只剩下景元帝与楚矜言两个人了?。所有伺候的太监宫女都退得干干净净,连安城如都不见了?身?影。烛火仍燃着,随着大殿的门被关上?,整个殿中一时间都暗了?下来,仅靠着那些?跳跃的火光照明。景元帝坐在?王座上?,楚矜言站在?殿堂下,这?对至亲至疏的父子很少有地单独相对——比起寻常父子间的温情,更像是两方棋手之间的对峙。楚矜言抬起双臂,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景元帝自方才起,就一直在?闭目养神,这?时候睁开?眼睛,像是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终于开?口。“你是真的长大了?。”楚矜言难得有些?茫然,他又微微躬身?,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干脆便没有开?口。景元帝叹了?口气。“朕不知?你还是否记得幼时的事……朕记得,朕也知?道你这?些?年受了?不少苦,心里定是怪朕。可世事难料,十五年前,朕也从?不曾想过,有一天会像那样对待你们母子。”楚矜言意识到什么,抬起头?来,远远地看着他。皇帝脸上?少见的温和被那种坚冰似的冷酷代替了?。“但朕不曾亏待你,”他硬邦邦地说,“一定要说的话,是朕心慈手软,顾念旧情,你们母子才能活到现在?。”楚矜言心下微沉。但他表现得完全茫然,茫然而委屈,那种小孩子一样脆弱的神色在?他脸上?一闪而过,被皇帝清晰地看在?眼里。可皇帝没有心软,他带着像亲手把刀子刺进谁血肉的恨意,一字一句道。“楚矜言,你不是朕的皇子。”“你是出生时就该被诛杀的,私通所出的野种。”他满意地看到,那个年轻人脸上?在?瞬间布满了?晴天霹雳般的震惊。楚矜言脸色煞白,甚至踉跄着后退了?一步。npc得偿所愿楚矜言实在没想到,景元帝会选择在这时候跟自己摊牌。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简直莫名其妙。他确实无法理解,对于皇帝来说,这件事情俨然成了心魔。尤其是?在当下,被他宠了十几年的大?儿子背叛,国家边疆亦是风雨飘摇——叛国的,不是?他最?得意的儿子,就是他最得用的将军。皇帝内心的暴躁和怀疑已经烧到了顶峰,他谁都不愿意相信,可却又偏偏必须相信什么人。偏偏是?楚矜言,这个时候,他能够相信的,看似仍“一心为国”的人,居然只剩下了楚矜言。景元帝若是?个沉得住气,城府也够深的人,绝不会选择这时候说出真相,他大?可摆出一副父慈子孝的面孔,跟楚矜言追忆往昔,甚至服个软、道个歉,哄着他先把眼下的事平了,再论之后。可他忍不了了,他若真那么沉稳聪明,当年也不会在淑妃的案子上受楚知行?的骗。景元帝死死盯着楚矜言的眼睛,不放过?他一丝最?细微的反应。或许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凭什么在期待,去考验几乎不可能的人性——如果楚矜言因此而恨他,不愿再为国效力?,便将他圈禁终身,或置之于死地。可若到了这个地步,楚矜言还是?愿意帮他……景元帝说不清,可他甚至会感到嫉妒,嫉妒那个抢走了自己一切的人,凭什么拥有那样好的女人,又拥有这样好的儿子。楚矜言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像是?无力?般垂下了头。他失神地喃喃道:“……原来如此。”“就是?如此!”景元帝情绪激动地站起来,甚至一步步走下了高高的御阶。“正是?如此。”他一字字道,“朕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母亲,也不会真的信任你,你再如何努力?,都不可能获得皇位,朕会比提防白家,还要提防你。”皇帝一步步逼近失魂落魄的儿子,这一回,楚矜言却没有再后退。他苦笑了一下:“我本来也早不敢奢求了。”楚矜言突然抬起眼,直直地看向他的父亲。“可您为什么,要在此时告诉我?”“因为——”皇帝说道,“如果你依旧执意要去北疆,朕便与你说清楚,因为不能信任你,所以朕不会给你切实的兵权粮草;因为你不是?朕的儿子,所以即使你遇到什么危险,或需要什么帮助,大?周也不会像对真正的皇子那样帮你。”“你将是?一个弃子。”楚矜言呼吸微滞,他的脸色很空白,甚至看不出疼痛了。皇帝竟然伸手,点了点他唇角因为楚知行?刚才?的攻击而沾染的血。鲜红的血沾在男人的指尖上,看上去妖异而凄惨。景元帝说:“朕的儿子——知行?他不论做什么,朕会伤心失望,但至少会保住他的命;而你如果做什么,哪怕什么都没做——如果胆敢让朕失望,朕就会立即杀了你。”年轻人愣愣地看着他。“此去北疆,朕会派督军同?行?——金吾卫首领徐双林,你刚才?也见过?了,此人为人忠勇,武艺极高,他手下有一支精锐,这些年来,一直为朕记录所有重要人物的一言一行?。你不用?想着躲过?他,哪怕是?在你武功没被废掉的时候,他也能轻易将你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