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一个“他”字。指的却是不同的人:黑衣人口中所指乃是慕容复,灰衣僧指的当然是萧峰了。
群雄听二人说了这六个字。心中都道:“这二人声音苍老,年纪应该不轻了。”
萧峰当即走上前来。谢过救他的黑衣人:“在下萧峰,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慕容复也上前对灰衣僧拜谢道:“在下慕容复,得蒙高僧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只是不知前辈为何会使我慕容家的‘参合指’?”
那灰衣僧并不答话。
而一旁的玄慈方丈则仔细端详起他来,忽地若有所悟,疾步上前,提高声音,问道:“慕容博,慕容老施主,当真是你吗?”
众人突然听到他说出“慕容博”三字,又都一惊。
群雄大都知道慕容复的父亲单名一个“博”字,又知此人逝世已久,怎么玄慈会突然叫出这个名字?难道假报音讯的便是慕容博?
各人顺着他的眼光瞧去,但见他双目所注,却是那站在封禅台上的灰衣僧。
那灰衣僧一声长笑,说道:“方丈大师,你眼光好厉害,居然将我认了出来。”伸手扯下面幕,露出一张神清目秀、白眉长垂的面容。
慕容复惊喜交集,叫道:“爹爹,你……你没有……没有死?”随即心头涌起无数疑窦:爹爹为什么要装假死?为什么连亲生儿子也要瞒过?
而台下的全冠清则惊呼:“咦,燕……燕先生,怎么,怎么会是你?”
玄慈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嗯,慕容老施主,果然是你。我和你多年交好,素来敬重你的为人。那日你向我告知契丹武士要大举来少林寺夺取武学典籍,老衲自是深信不疑。其后误伤了好人,老衲可再也见你不到了。后来听到你因病去世了,老衲好生痛悼,一直只道你当时和老衲一般,也是误信人言,酿成无意的错失,心中内疚,以致英年早逝,哪知道……唉!”
他这一声长叹,实包含了无穷的悔恨和责备。
这时忽听那黑衣人指着慕容博暴喝道:“慕容老贼,你这罪魁祸首,当年我和你三次对掌,深悔不知你本来面目,没下重手杀了你。今天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慕容博听了他的话,脸现疑惑之色,问道:“喔,你究竟是何人?与老夫有何仇怨?”
“好!”那黑衣人应道:“冤有头,债有主,今日我就让你死个明白!”说着伸手便拉去了自己的面幕。
群雄“啊”的一声惊呼,只见他方面大耳,虬髯丛生,相貌十分威武。约莫六十岁左右年纪。
萧峰惊喜交集,抢步上前,拜伏在地。颤声叫道:“你……你是我亲生父亲……”
那人哈哈大笑,说道:“好孩子。好孩儿,我正是你的生父。咱爷儿俩一般的身形相貌,不用记认,谁都知道我是你的老子。”
一伸手,扯开胸口衣襟,露出一个刺花的狼头,左手一提,将萧峰拉起。
萧峰扯开自己衣襟。也现出胸口那个张口露牙、青郁郁的狼头。
两人并肩而行,突然间同时仰天而啸,声若狂风怒号,远远传了出去,只震得山谷鸣响,数千豪杰听在耳中,尽感不寒而栗。
萧峰从怀中摸出一个油布包打开,取出一块缝缀而成的大白布,展将开来,正是智光和尚给他的石壁遗文拓片。上面一个个都是空心的契丹文字。
那虬髯老人指着最后几个字笑道:“‘萧远山绝笔,萧远山绝笔!’哈哈,孩儿。那日我伤心之下,跳崖自尽,哪知道命不该绝,坠在谷底一株大树的枝干之上,竟得不死。这一来,为父的死志已去,便兴复仇之念。那日雁门关外,中原豪杰不问情由,杀了你不会武功的娘亲。孩儿。你说此仇该不该报!”
萧峰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萧远山道:“当日害你母亲之人。大半已为我当场击毙。丐帮前任帮主汪剑通染病身故,智光和尚服毒自尽。总算便宜了他们。只是那个带头大哥和假传消息之人,迄今兀自健在。”
说着目光如电,在玄慈和慕容博的脸上扫过。
而后萧远山转过头来对萧峰惨笑道:“嘿嘿,嘿嘿!当年你老子并无夺取少林寺武学典籍之心,他们却冤枉了我。好,好!萧远山一不做,二不休,人家冤枉我,我便做给人家瞧瞧。这三十年来,萧远山便躲在少林寺旁,将他们的武学典藉瞧了个饱。少林寺诸位高僧,你们有本事便将萧远山杀了,否则少林武功非流入大辽不可。你们再在雁门关外埋伏,可来不及了。”
少林八大高僧一听,无不骇然惊色,均想此人之言,多半不假,本派武功倘若流入了辽国,令契丹人如虎添翼,那便如何是好?
连同武林群豪,也人人都想:“今日说什么也不能让此人活着下山。”
萧峰对萧远山道:“父亲,那带头大哥当年杀我亲娘,乃事出误会,虽然鲁莽,尚非故意为恶。可是另有一个大恶人,杀了我义父义母乔氏夫妇,令孩儿大蒙恶名,到底此人是谁,父亲可知?”
萧远山哈哈大笑,道:“孩儿,那乔氏夫妇,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