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苏州甩头扭腰间,那个叫米糯的精瘦中年人起身走了过来。“小王啊小王,你可以啊。往日里跟我套近乎,从我这骗去不少茅山趣闻,我以为你只是单纯对僵尸感兴趣。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小子居然就是个僵尸!我这可真叫……真叫……”
他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两眼瞪得老圆,消瘦腮帮子上的肉一抖一抖,引得上唇处的两撇小胡子也一抖一抖。
旁边的桃夭恰到好处的补刀:“我说糯米,每次任务你都出力最少。以前你振振有词,说什么‘术业有专攻’,遇到的任务目标跟你专业不对口导致的。要是对付个什么僵尸远乡人之类的,必然让我们见识到你的厉害。可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那么大一只僵尸,没事就在你眼面前晃悠,你却认不出,还跟人家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你这是不是就叫‘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啊?我早说就应该把你这种半吊子的拖油瓶给清出去,免得拖我们第三小队的后腿。这些年,我们的任务完成贡献度,每次都在你这扣了不少绩效。每年我们分到的修行补贴份额最少。偏偏你还不自觉。真是没皮没脸。要换了我,早就自己辞职走掉了。”
这一番话说得米糯瞬间就涨红了脸,可偏偏桃夭说得都是实话,再加上他原本就不太擅长言辞,竟一句也反驳不上来,只能支支吾吾道:“我……这……他这只僵尸跟正常的不太一样……师门里没有相关的记载……”
桃夭占了上风,得理不饶人的性格瞬间就起来了:“你这是怪你们师门传艺不精喽?要真是这样,那我就勉为其难,帮你牵桥搭线,让你加入我们门派怎么样?你要是哄得老娘我高兴了,我还能给你介绍个对象?你说这多好。又何必吊死在你们师门里那没什么卵用的童子功?”
如果前一段话还能算作是玩笑话,那这一段则几乎可以说是人身攻击了。要知道,桃夭的师门可以女修门派,只招女修士的。而且桃夭的言辞不仅针对着米糯,更是牵扯上了米糯背后的师门。这无论是在修行界还是在人间界,都是一种性质极其恶劣的侮辱和挑衅。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从口角升级到肢体冲突。
这样的情景,其实更多的出现在不熟的人之间。像是秋风小队这样彼此配合默契,甚至可以互托生死的组织内部,出现这样的事,显然是有些不合常理的。更为奇怪的是,其他人对桃夭如此失礼的言语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不过王苏州一点都不奇怪。桃夭说这种话做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家都习惯了。不过倒是有一点不同的是,此次桃夭的火候似乎拿捏的不是很到位,比以往过了很多。
但是王苏州也并没有任何想要管闲事的想法。他现在只觉得空气中充满了青柠檬的香气,酸得他直想作呕。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米糯的痛处,又或者是长年累月以来的怨恨在这一刻到了临界点。一向以老好人形象面世的米糯罕见地握紧了拳头,说话也没有支支吾吾。声音更是像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不许你侮辱我的师门!”
“呵呵,我怎么就是侮辱了?明明是你自己学艺不精,怎么着?还不让人说了?跟我愿意说你似的。姐姐我是心肠好,发慈悲提点你。像你这种修为和战斗经验,去了也只能拖我们后腿。这次可是面对的可能是大上造之上的任务目标。以往大家能保你,但这次可能就是我们自身都难保了。要我说,你要是识趣,就现在走人。我们要是死了还好。要是活下来,也会守口如瓶。你也不必担心给师门摸黑。”
听到这里,王苏州算是琢磨出味道了。他再次砸吧了下嘴巴,忽然一股青柠檬特有的酸味从胃里窜出,直逼天灵盖。这让他习惯性地翻了个白眼。
要是我家秀秀再次,还轮得到你们两个在此造次?
不过让王苏州没想到的是,桃夭虽然专心对着米糯阴阳怪气,但是还是注意到了他的这个白眼,并且瞬间做出了反应,将王苏州重新拉入了话题中心。她没等米糯回话,便连珠箭一般的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对于茅山派,我一直都是挺敬重的。这么多年,在对抗异常人类这件事上贡献也表现不俗。我的师门长辈也有认识你的那些师门长辈的,没一个人说出半点的不好。就这么光明磊落家底深厚的宗门,又怎么会教出一个连僵尸都不认识的弟子?所以我看啊,指不定不是真认不出,而是装作认不出。真认不出是能力问题,要是装认不出,呵呵,那就是态度问题了。这么一想,我更不敢和你一起去执行任务了。所以我想提议举手表决,让你退出这次任务。有谁同意?”
说着她率先举起了自己的手。
如果桃夭这番举动是针对王苏州,那么势必是达不到什么效果的。
他王某人皮糙肉厚,又多年流连瓦罗兰大陆的祖安特区,深受祖安人民爱戴,长年累月接受祖安淳朴的民风熏陶。别说这种程度的阴阳怪气,就是再阴损上十倍的,他也听过。桃夭的这些话在他听来,便是挠痒痒一般,小儿科至极。
然而桃夭所针对的是米糯。
一个前半辈子就没下过山的中年资深宅男,一个没去过也没听过祖安的方外之人。要不是为了完成每日工作打卡,他甚至连智能手机都不愿意学习怎么用。就这样,调查局配给他的最新款智能手机的浏览记录里,也只停留着调查局官方网址那朴实无华的网站。
王苏州曾经开过一个玩笑,颇受调查局其他人的认同。
从米糯身上,能够感受到自然最本真的气息,能够将人带回山顶洞人生活的那个时代。
这句极其夸张的玩笑居然能够得到大部分人的认可。米糯的古旧之感可见一般。
事实上,如果不是大家亲眼验证过米糯去做骨龄测试,没有人愿意相信他现在才四十多岁。而即便通过骨龄检测知道了米糯的真实年龄,但大家还是愿意相信米糯是从史书上走出来的古人。
这其实也并非是米糯自己的过错。如果硬要怪,其实也可以怪到米糯背后的宗门头上。那是为数不多的拒绝与现在发展接轨,始终坚持传统的宗门之一。
王苏州听米糯说过,在他下山之前,他的师门山上还没通上电,至今晚上的时候,还是用通过烛火、油灯和灯笼来照明。
而米糯常常画符从白天画到深夜,所以他的眼睛自然而然地近视极深。因为不喜欢眼镜这种新鲜的身外之物,也自信于自己总有一天能够达到少上造境界脱胎换骨重获清晰视力,所以他也不愿意戴眼镜。这就致使他现在除了能看清眼面前的东西,看更远处的所有人与物都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
艳压梧桐市调查局的桃夭便坐在离他较远的位置。所以他注定看不清桃夭那张有着拽人眼球魔力的如花脸庞,更看不清桃夭在说这些话时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忍。而以他那几乎为零的情商,也很难分辨出桃夭声音里本就不易察觉的颤抖。
此刻的他更像是一只受尽千夫所指的丧家之犬,不知是因为惶恐还是羞愧,他的全身都在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