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毕竟学过历史,深知古人变法失败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往往是想毕其功于一役,想一次性把顽疾全部消灭,这必然触动大量利益集团的利益,怎能不受到反扑?
变法越是彻底,反扑越大,推动变法者就越倒霉。况且许多变法本身就存在诸多漏洞破绽,也怨不得人反对它。
因道:“如今的盐法就好比一件衣服,穿了几十年了,虽然千疮百孔,好歹还能遮羞挡风,若将其一股脑扔了,重新做件新衣服,固然是好,可唯恐力有不逮。
因此琮以为,为今之计,当先缝补一番,将就穿着,什么时候宽裕了,再换新衣服不迟。”
林如海脑中似响起个霹雳,贾琮的衣服论,给他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把他从以往的死胡同里拉了出来。对啊,何必全然舍弃?描补一番也行,只要能增加盐课,管他什么法子?
“琮哥儿,说下去。”
贾琮见林如海相当认同前言,信心大增,道:“所谓革新盐法,无非就是把这周围几块糕点弄些下来,弄到中间盐课这块点心上。以我观之,如今甄家、地方官府、盐政衙门之利是动不得的。”
林如海面沉似水,心中转过许多念头,道:“说说你的道理。”
“是。甄家与太上皇关系特殊,太上皇在一日,别说姑父,便是圣上也不好动他。”贾琮道。
林如海微微点头,甄家老太太是太上皇奶妈子,实在不好动。
“地方官府乃各地的地头蛇,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盐商在自己地盘赚了金山银海,自己却落不着半点好处,他们的利益若不保证,必然会巧立名目,以各种苛捐杂税收取好处,干扰盐政,盐业也会动荡不安。”
林如海点点头,地方官员确实是这个德行,火中取栗的事都敢干,别说让他们眼睁睁看着肥肉不下嘴了。
“再有盐政衙门之利也动不得,姑父虽清正廉洁、两袖清风,但下面的人哪个不是指着盐利买房置地、蓄养美婢,若断了他们的财路,谁还会拿着那几个朝廷俸禄为姑父卖命?
俗话说得好,皇帝不差饿兵,再好的新法也需要下面的人去执行,若执法之人都心生不满,这法必定沦为一纸空文。”
林如海喟然叹道:“琮哥儿不愧是岳父大人亲自下凡点化之人,少年早慧,见
事之准,直指人心,你说的不错,这三份利现在是动不得的。”
贾琮呵呵一笑,中二少年能知道这些才怪。
“剩下三份中,盐民之利倒是可动,也没什么后果,不过这群苦哈哈人数虽多,得利却最少,即便动他们,不过是一根光骨头,哪有什么油水?动之得不偿失,故不宜动。”
“油水充沛者,就只剩盐商和盐枭两者之利。”林如海道:“可这盐商却不好动,盐枭也屡禁不止。”
贾琮点头:“琮也知道八大盐商根基深厚,又结交朝中大员,官视商为利薮,商视官为护符,官商勾结,因循苟且,抗拒改革。
扬州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到了朝堂上便是狂风暴雨,圣上想必也是头疼。因此,盐法革新,除了增加盐课之外,还必须确保一事,若此事不保,再多盐课也是枉然。”
“何事?”林如海忙问道。
“稳定!稳定压倒一切,稳定才是真正的大局!”贾琮把后世千锤百炼的理论直接抬出来。
此言直如石破天惊一般,震的林如海浑身一颤,双目圆睁,只觉茅塞顿开,豁然开朗!
自己以往也只是隐隐约约想到这一层,虽有些举措,也是进两步退一步,就是生怕激起民变,却不如琮哥儿说得这么入木三分,振聋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