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至抬眼,视线交错,她却怔愣在原地。
面前人目光像是跨过无数光阴落于她身上,悲哀中夹杂着复杂难言的痛楚。一瞬间,她竟然产生些许恍惚之感。仿佛面前站的不是年少的沈缱,而是未来那个独坐幽篁之中抚琴的沈相。
他只是坐在那儿,便让人无端生出一股天地灰暗的死寂。
可是待她细细看去,那股熟悉之感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缱?”她不确定地唤了声,掌心贴上他额头,“你怎么了?”
“只是站久了,无碍的。”他温声打消她的疑虑,面上找不出一丝破绽,袖下手心却不自觉攥紧。
这些天他脑海中总会莫名出现一些记忆,像是他的,又不像是他的。片段零碎,不辨首尾,似梦非梦,似真非真,这些记忆总是围绕着同一幅画面。
阴风长啸,孤雁哀鸣,漫无边际的雪地里,他抱着一具冷冰冰的尸首无声恸哭。
他垂眼望向怀中人的脸,笼着一层雾气。他用力拂开,看见了怀中人的脸。
分明是阿愫。
沈缱视线停留于愫愫捧着鱼汤的手,紧攥的手指发青。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记忆太过真实,真实得几乎要让他相信,这就是他们的过去,阿愫曾死在他怀里。
“你也喝。”愫愫将碗推至他手边。
沈缱垂眼,心不在焉舀了一汤匙,仅喝了一口又放下了。
愫愫捧着碗,一脸满足,边喝边道:“为何老天这般不公平,给了你聪慧的脑袋,还要给你一双会烹调饭食的手。”
神情流转,清冷不失灵动,眉眼是那般鲜活,宛如晨间的露珠般。
藏于沈缱眉梢的忧愁渐渐散去。
他微微勾起唇角,轻声道:
“阿愫也很好。”
愫愫喝完一碗,正要起身去再盛一碗。送鱼的师兄说得果真不错,生长在清涧的游鱼肉质滑嫩,煮汤鲜香四溢,煎炸则鲜脆酥香。她煎糊了几条鱼,沈缱又煮了几条,还剩半桶都可煎了。
她盛好汤放在桌上,附身夹了一筷子鱼肉正放进嘴里,一只手突然从后伸出来拿了她桌上的碗。
奚邝神情享受喝了汤,咂咂嘴放下碗,喟叹道:“好香的鱼汤。”
愫愫:“……”同小辈抢吃的,这老头子也不嫌臊得慌。
这还不算完,奚邝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双竹筷,丝毫不见外坐了下来,“这鱼是无机送的?这小子,有了小师妹连师伯都不要了,枉负我还告诉他钓鱼的去处,真是可气。”他嘴里咕哝着抱怨,还不忘夹着菜往嘴里塞。
是的,断情师姐一早来时还送了一筐菜,沈缱也都一起做了,如今一盘不剩,全都进了他的肚子。
“喝啊,怎么不喝了?”他咕嘟咕嘟喝着汤,说这话时头都未抬。
愫愫看向空落落的罐底,一句脏话憋在心里许久,想起阿爹说的要敬老恤贫,最终给憋了回去。
“你们无静山……连口汤不给你喝?”愫愫看着他都快埋进碗里的脑袋,目光怜悯。
难怪这么多年这老头子一直没收徒,敢情当年中他下的套的,就只有她这一个冤大头。想到这一茬,愫愫心中顿感自己进了个有去无回的贼窝。拜奚邝为师的意愿又少了一半。
似乎看出她所想,奚邝随意擦擦胡须上的残汤,抖抖衣袖站起来,不以为然道:“他们敢?为师我可是整个无静山的头头,他们排着队给我送吃的还来不及。”
愫愫面无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