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穿越时空为时极短。孝史为了找平田,在平河町第一饭店的逃生梯上到处跑的时间,最多不超过十分钟。在这短短十分钟之内,平田到了某处,又回来。
我被骗了,孝史想。来到蒲生邸的时候,在柴房里,孝史哭着求平田快点带他回现代,平田却说,短时间内无法数次穿越时空,因为身体负荷不了,一不小心就会有性命之忧。除此之外,还振振有辞地说了一堆,但是现在想起来,那些都是借口。
孝史拿冒汗的双手往睡衣上擦,脑袋开始动了起来。可恶!那个大叔果然很可疑!他到底有什么企图?我到底能相信他多少?
他说要在这个时代生活,要在这里生活,所以一直为此做准备。可是,没有人知道这些话有多少是真的。就算他真的具有穿越时空的能力好了,但是他利用那种能力来到这里的目的,和他嘴里宣称的,该不会根本是两回事?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不,现在就已经够复杂了,但是以后会更麻烦。总之,一定要先逮到平田,叫他招出来这里的真正目的。然后,请他把自己带回现代。不,无论如何,都要叫他让我回去。
孝史的手擦到大腿的地方。那平坦的触感,让他想起另一件事。
换衣服之前穿的睡衣。在柴房昏倒之前,那件睡衣的口袋里有一个硬硬的东西,在失去意识之前,手心还感觉得到。那是……那是……
手表!
当阿蕗在柴房发现他们的时候,为了不让阿蕗发现,平田背对孝史,拆下手表,扔在孝史膝上。孝史把那只手表藏在口袋里。当然,这是因为那只手表是平成年代的东西,不能让阿蕗看到。
孝史啪地拍了一下额头。我怎么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他拼命回想。换衣服的时候、把睡衣拿给阿蕗的时候,手表还在口袋里吗?孝史一边重复自己和阿蕗的动作,拼命地回想。
没有,还是没有。换衣服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别的东西的重量。而且,阿蕗将那件睡衣折得那么整齐,如果口袋里有任何东西,她一定会发现的。
那么,是掉了吗?掉在这个房间里?
孝史把箱子的事丢在一边。一定要找到手表!
只要他手里有那只手表,就可以借此对平田施压。这东西要是被蒲生邸的人看到,你会有麻烦吧?如果不想节外生枝,那就马上再使出穿越时空的本事,带我回现代!
孝史开始在榻榻米上到处爬。
5
但是‐‐
孝史把这个潮湿的小房间的每一寸都找遍了,还是没看到手表的影子。
孝史喘着气站了起来。东西不在这里,那么不是在孝史被抬进这里的途中从口袋滑落,就是在柴房里昏倒的时候掉出来了。因为他很确定,当阿蕗把睡衣拿去洗的时候,东西已经不在口袋里了。
(柴房啊……)
必须回那里去找找看。如果不在柴房里,就只好把从那里到这里的路径尽可能仔细地找一遍了。
孝史抓住被他推到一边的旅行箱的提把,提起箱子搬到采光窗下面。把箱子靠墙放稳,站到箱子上测试一下。箱子的木框很坚固,即使承受了孝史的体重也文风不动。
孝史推开窗户,室外冰冷的空气流进来,让他打了一个喷嚏。外面很亮,暂时并没有感觉到有人在外面。
他想起一件事,便从箱子上下来,到置物柜去取出平田的鞋子,然后把鞋子先丢到窗外。光着脚在雪地上跑来跑去,这种事他已经受够了。
接着要找御寒的衣物。他回到被窝那边,把棉被翻过来。有一件铺棉的衣物被拿来当垫被,形状像是下摆做得很长的日式棉袄。躺着的时候,多亏有这个,才睡得又暖和又舒服。这个,他记得好像是叫作「棉袄睡衣(搔卷)」。孝史还记得小学的时候,到母亲的故乡山形县去小住,那时外婆就是拿这个出来给他用的。因为有袖子,刚好可以披在简便和服上面。孝史把这个卷成一团,从窗户塞出去。
准备完毕,最后只剩自己。孝史两手抓住窗框,以吊单杠的要诀,使劲把身体往上抬。
头撞到窗框,肩膀也差点擦破皮,但上半身总算挤出去了。看样子,雪已经停了一阵子了。黑色的地面跟平田铲雪的时候一样,光秃秃的。泥土弄脏了孝史的指尖,跑进指甲缝里。
孝史呻吟着,用力攀爬,好不容易来到外面的时候,已经出汗了。他一站起来,那些汗马上结成一层薄薄的冰,像膜一样包住他的身体。孝史急忙捡起棉袄睡衣,像穿和服似地把自己里起来。不过,动作可不能慢吞吞的。冷空气把他的耳垂冻得发痛,脸颊也僵了。
孝史钻出来的地方,是围绕蒲生邸四周的庭院的另一面‐‐今天早上到达前庭之后,他们曾经穿过府邸侧面走到后院的柴房,但是他现在站的地方,看来应该是位在相反的另一侧。一样有完全被雪覆盖、形成圆圆的雪堆的树篱,但这边的空间稍微大一些,树篱的另一边有一座和蒲生邸相似的红砖建筑,背向这边矗立着,周围有着与建筑物色调相同的砖墙,高约两公尺。墙与建筑物之间的距离,要容纳两栋孝史在高崎的家都没问题。里面应该是庭园吧,真是阔绰啊。
旁边这幢建筑物距离虽远,但当孝史看到二楼并排的三扇窗户中,其中一扇亮着灯时,还是急忙伏低身子,然后就这样,像个蹩脚忍者似的爬到树丛下力,才抬头看浦生邸的墙壁。
头顶上灰云密布,天空中飘散着黑烟,应该是从烟囱飘出来的。蒲生邸这一面的墙上,除了孝史刚才爬出来的窗口之外,只有二楼以及紧接在屋檐之下,三十公分见方的小窗户而已。
向左走过去就是正面玄关,向右则是后院和柴房。如果向右走后面的话,守护蒲生邸背后的高大树林便会提供遮蔽,不必担心被人发现。
但是,本来应该立刻向右边走的,孝史却在突如其来的好奇心驱使下往左前进。他想看看这幢府邸的全貌。走到建筑物的转角,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观望。
蒲生邸的正面虽然有树丛围绕,却没有庄严气派的大门。只有今天早上看到的,同时出现在平河町第一饭店的大厅照片上的‐‐那道别具特色的拱型玄关以及平缓的斜坡而已。通道部分的雪铲得干干净净,这可能要归功于平田。泥泞的地面上,清清楚楚地留下了一组脚印。
蒲生邸正面树丛的外侧,是一条宽阔的大路,可能是公用道路。孝史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之后,再度像忍者般跑到正面树丛之后,暂时屏住呼吸,从那里回头观察府邸的窗户。没有任何动静,只有黑烟袅袅上升。
孝史伸长脖子,越过树丛向外看。
道路很平坦,是汽车专用道。整条路面上铺满白雪,上面有几道车轮的痕迹,由右往左,也可能是由左往右,一路从蒲生邸前通过。被车轮碾过的雪融化成泥水的颜色。
但是,其中只有一组车痕稍微转向蒲生邸,延伸到树丛之前。孝史想起今天早上躲在柴房的时候,曾经听到汽车引擎的声音。大概是那时候车子的痕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