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史轻声对他说:「我来帮忙吧?」
「这些事情你管不着!」
贵之的口气突然变得盛气凌人,可能是想起自己与孝史之间的身分差距。他站起身来,平稳地将文件放在书桌的一角。
「你来做什么?」
「因为你一直不下楼,我才上来看看。女人们在楼下不知如何是好。现在,你是这个家的家长吧?你要主持大局啊!」
「没什么好主持的。」贵之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只有等医生来。」
「真的不必通知警察或军方吗?」
贵之冷笑。在火光的映照下,脸上的笑容充满邪气。
「你从刚才就一直胡说八道。就算是个没受过教育的粗工,也不会不知道东京现在发生了什么事吧?警视厅已经被青年将校占领了。陆军大臣现在好像还没被杀,不过那位胆小的仁兄能有什么能耐!首相被杀了,内大臣也被杀了。在这种情况下,我父亲自杀又怎么样?这种芝麻小事,有谁会理会?」
贵之越说越激动,孝史听在耳里,那既像是生气又像是害怕。贵之是在这份恐惧的驱使之下,把父亲所留下来的遗书隐藏起来,并且翻箱倒柜地寻找可能会招致麻烦的文件吗?
「不到三天,东京就会落入陆军手中,日本会成为军人的天下。」
贵之武断地说。听他的口气,就算孝史再搞不清楚状况,也不会误以为他对「军人的天下」表示欢迎。
片刻之间,无数片段的思考在孝史脑海中飞快地交错来去。的确,军事叛变三天左右就结束了,不过青年将校并没有获得胜利,但是军人的天下的确会降临。这些我都知道,因为我来自未来。可是,我对历史不太清楚,所以实际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也跟你一样摸不着头绪。真是急死人了!
各种思考的片段结果并没有形成话语,孝史开口说的是:「医生真的会来吗?」
可能是突然改变话题吧,贵之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放松了。「医生说要来。」
「好慢啊!」
「因为道路已经被封锁了。可能是半路被拦下来了。」
这时,孝史嘴里脱口而出一句语气轻松得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的话。「我到路上去接医生。」
贵之脸上露出一抹讶异的神色。「你要去?明知道路上可能有危险还要去?」
会有什么危险呢?
「总要去过才知道。我该往哪里走?」
「葛城医生要来,也不可能从宫城那边来。应该是从四谷穿过赤坂见附过来吧,如果那里还能通行的话。」
「这么说,我出了大门之后,只要向左走就行了吧?一路走下去就对了吧?」
「到赤坂见附的十字路口为止,是这样没错。」
「那我去接医生。」
孝史转身正要离开房间,突然想到,又加了一句:「女人都在起居室。珠子和鞠惠夫人,还有你那个叫嘉隆的叔叔也在。我也把阿蕗和千惠姨叫过去了,我想最好把大家集合起来。」
「知道了。你快走。」
这种赶人似的说法让孝史很火大,所以他狠狠地瞪了贵之一眼。贵之也不服输地瞪回来。
孝史甩头转身离去。关门的时候,又看了贵之一眼,贵之还在瞪着他。如果光看这个场景,贵之站在父亲遗体前的那副模样,简直就像在盛怒之下杀了父亲的儿子,还理直气壮的样子。
孝史下楼回到起居室,除了刚才的那三人之外,阿蕗也进来伺候鞠惠与嘉隆喝酒。对他们俩而言,这是庆祝的美酒吧,孝史的喉咙深处感到一阵苦涩。
「哎呀,」珠子的声音开朗得不合时宜,「哥哥还没好吗?你要不要也喝点东西?」
珠子手里端着红茶的茶杯。她的脸色还是很苍白,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珠子一定也受到不小的冲击,并且还要把持自己不致失控吧。但是鞠惠和嘉隆就不同了。他们把野蛮人的面孔藏在低首皱眉的表情之下,正为大将的自杀欢欣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