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生贵之没有公开父亲留下的文书。
他把文章埋葬了。所以,大将在后代历史学家的眼里,并没有留下足以让他们惊讶的「高明远见和对陆军的批判」。孝史和贵之的相遇,改变了历史,虽然只是非常小的细节。
蒲生贵之以胆小鬼的姿态平安活过战争,却在战后活得不再是个胆小鬼。
听筒还握在手里,孝史闭上了眼睛。这下真的全都结束了,他心想。
结束了‐‐那天,看着排山倒海而来的镇压部队的战车,贵之曾几度呢喃着这句话。
今天,世界仍是封闭的。
蒲生邸的照片现在依然挂在孝史房间的墙壁上。因为是翻拍的,所以细部显得模糊,探出二楼左边窗户的平田的脸,不刻意去找,还真看不出来。
然而,蒲生邸比任何地方都更清楚、实在地印在孝史的脑海里。孝史感觉它就在身边,好像随时都可以去拜访的样子,那把孝史送回这个现代的蒲生邸‐‐
里面有贵之忧郁的侧脸,珠子映着暖炉火光的白皙脸颊。面向桌子的蒲生大将的背又大又宽,弯着腰不停擦擦抹抹的千惠,鞠惠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天花板,嘉隆的油画颜料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然后,最重要的是那里面有阿蕗。
偶尔他会把阿蕗的信拿出来读,这时脑海中总会浮现他所能想象的,娇小可爱的年老的阿蕗的脸。请保佑孝史幸福,他仿佛可以听到阿蕗那老迈的声音。老婆婆肩负着孝史无法碰触到的历史,用那粗糙的手抚摸着他。
然而,在孝史的心里,有一个始终不变的阿蕗。二十岁的阿踣,穿着雪白围裙的阿蕗、担心时的阿蕗、生气时的阿蕗、哈哈笑的阿蕗。那冰凉的手的触感,大雪覆盖下的蒲生邸,这些终其一生都将活在孝史的记忆里。
而在那里,如今仍下着,两人初见面的那天‐‐昭和十一年二月二十六日落在阿蕗发上、肩上的那场雪。
本作品是小说,蒲生宪之陆军大将是虚构的人物,作为其模特儿或雏形的陆军军官亦不存在。
有关二二六事件和相泽事件的经过,主要参考以下两本著作而来‐‐
『昭和史发掘』全十三卷 松本清张着(文春文库)
『二二六事件 「昭和维新」的思想和行动 增补改订版』
高桥正卫着(中公新书)
‐‐倘若书中于事实经过上,有任何陈述或用语的错误,文责当全由作者来负。
关于二二六事件和大东亚战争前后的昭和史,有很多优秀的著作,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我从中得到很大的感动和启示,因而让我写成这本书。最后,愿在此对戮力研究现代史的众多学者和作家们,献上我最深的敬意。
解说 关川夏央
对过去一视同仁的原点
《蒲生邸事件》是一篇时间旅行的故事。平凡的现代青年为了逃生,从一九九四年冬天的东京,回到一九三六年的同日同时同地点,那里正是「二二六事件」发生的现场。一九九四年被一把大火烧掉的破饭店,在一九三六年是陆军大将的官邸。更奇的是,大将将死在那栋房子里,自杀或他杀不得而知。
我这样写,或许宣让您以为这部作品是科幻小说和推理小说的折衷物,就基本元素来看,是这样没错,然而,却没有那么简单。不管是对未来也好,对过去也罢,无限往返于悲观与乐观之间,是科幻小说的典型,而描写如何破解从愤恨、忌妒等病态心里出发的行动更是推理小说的基本情节,就以上的论点来看,《蒲生邸事件》完全不一样。
《蒲生邸事件》的主人翁不是少年,而是「历史」。这部小说一边巧妙呈现作者对历史事件的感触,一边也不着痕迹地在问:历史是什么?而评断历史又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