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混猴儿羞辱了松文,尚自洋洋得意之时。忽然只听“啪”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在他脚下炸开了花。混猴儿被吓得一蹦三尺高,险些没尿了裤子。剧院里的看客们也个个惊魂未定,不知刚才的一通吵闹之后又要发生怎样的情形。
“谁呀!谁他娘干的!……你不想活了!”混猴儿醒过劲儿来,一边高声叫骂一边向四处寻找着。
“是你老奶奶我!”
只见楼上包间珠帘一挑,健朗的吴老夫人正坐在其中。她身边那个绿衣丫头稳稳举着盒子枪,乌黑发亮的枪口直对着楼下的混猴儿。
徐经理赶忙向着楼上搭腔:“唷,是老寿星您呐!恕鄙人今天糊涂竟没看到您入场。刚刚惊了夫人的驾,得罪得罪!”徐经理也没想到,这老太太竟然也在剧场里。那刚刚混猴儿说的话她定是一字不漏都听去了,那这后面就没有自己什么事了,只怕是混猴儿今天要倒霉了。
吴老太太依旧高高端坐,虽然楼上楼下相隔较远,但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力道十足,在剧场里嗡嗡回荡着。
“我今天是见着畜生了,大白日里满嘴喷粪!自己一肚子男盗女娼却还往别人身上泼脏水。不是怕糟蹋了戏园子这块地方,我就一枪打死你这个缺爹生少娘教的混账畜生!”
吴老太太威名谁人不知,在她面前,混猴自然也不敢造次。遂小心着说:“对不住老夫人,我是有口无心的。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你当然没有心,你的心都让狗给吃了!”
老太太骂得痛快,那混猴儿只有苦着脸干听的份儿,忙连声讨饶道:“算我犯浑还不成吗!我在这儿给您赔礼了!”
“你用不着给我赔礼,你刚才冲着谁骂的现在就去给谁赔礼!”吴老太太的话依旧掷地有声。
混猴儿一听,心下明白这是要让他去向松文认错了。可自己就算再不济,就算惹不起这军阀的娘,也总不至于去朝个臭戏子低头吧。于是他想了想,对吴老太太说:
“老夫人,我也是奉了皇军的命令在这条街上巡查,我到这戏园子来是有公干的。我眼下还有事,我……我就先走了。”他说话没什么底气,一抬屁股转身想溜。
“站住!”老太太一声厉喝,又把混猴儿的双腿给定住了。“话没说完就想走,这戏园子你进来容易,出去怕就没那么方便了。住在这燚阳城里,我还不清楚你混猴儿是什么玩意儿吗?你整天打着日本人的幌子,到处欺男霸女、耀武扬威,这城里头有几个不恨得你牙根儿痒痒的。你说是你那皇军上司要你来巡查,那我倒想问问,皇军是不是也告诉你吃饭不给钱、听戏白蹭、大白天耍流氓要人家小姑娘给你端茶倒水呢?我老太太闯荡江湖几十年,认得是礼,凭的是枪。今天你要不亲自去给文班主和柳姑娘赔不是,那就别怪我这丫头小翠手上那盒子枪不长眼睛!”
老太太话音刚落,就见身边那一身绿衣的姑娘单手拿枪,对着混猴儿的脑袋瞄得更准了。
混猴儿非常后悔自己没当上个正式警察,不能带枪。其实他应该更加后悔的是今天就不该到这戏院里来。听说这老太太枪法如神,那个面沉似水的丫头敢站在她身边,自然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自己手下这帮东拼西凑的市井无赖又怎能去跟人家较量呢!
混猴儿明白今天是逃不过去了,他倒是能屈能伸,便见风转舵马上冲松文和小柳儿各鞠了一躬,口中说着:“文班主、柳姑娘,今天多有得罪,我给你们赔礼了。”
“嗯,这听着还像句人话。”
“那老夫人,我可以走了吗?”
“急什么,我刚才好像还听见你要赏人家柳姑娘十块大洋来着,这说出来的话总不能缩脖子再咽回去吧!”
混猴儿没办法,从兜里慢吞吞掏出几块银元放在了茶桌上。
却听吴老太太又说话了:“猴儿,呃不,侯爷。我这么叫你行吗?”
“老夫人,您别寒掺我了,您就叫我混猴儿就得了。有什么话您吩咐。”
“我老婆子今天出来的匆忙,忘了带赏钱。这柳姑娘戏演得不错,那就麻烦你再替我赏她五十吧!”
什么好处没捞着,还平白无故被人讹走了六十现大洋,混猴儿今天实在是憋屈死了。可没办法,谁让惹不起人家呢!他只得让几个手下各自掏空了衣袋,凑足了钱交到徐经理手上。
“滚!往后这戏园子不许你来。你尽可以告诉你那皇军上司,就说是我吴老婆子不让你再到这芳苑戏班来巡查。有什么事,让他们来找我老太太理论。刚才那一枪,小翠打偏了半寸。你要是再来的话,可不见得就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是……是……”混猴儿灰头土脸带着手下从大门逃走了,他只恨爹娘没能让自己多长出两条腿来。
混猴儿走了,吴老夫人见小柳还是泪光盈盈的。便好意劝道:“闺女,别哭了,可怜儿见的。不用怕,那家伙不敢再来了。你就拿他当个屁,当个臭虫!他恶心了咱们咱拿脚把他碾碎了扔出去就算完事。不值得放在心上!咱这大活人能跟那畜生一般见识吗?”
一席话,把整个剧场的人全逗乐了。吴老夫人接着说:“各位,都受惊了。让大家没看好戏,今天的戏钱我老婆子全包了。文班主,你们也就别站着了。重打鼓另开张,继续开戏吧!”
“是,”松文向吴老太太遥遥行了一礼,说道:“我代芳苑戏班谢老夫人侠肝义胆、仗义相助!各位请回座位,咱们的戏接着唱!”
那不可一世的混猴儿今天栽了个狗啃屎,他现在心中恨极了芳苑戏班,恨极了松文,也更恨那老不死的吴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