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无聊的人,无聊的谈话,无聊的宴会。
谢小颂垂下眼帘,藏起眼底淡淡厌恶,起身离席。
手腕被用力拽住。正与人交谈的顾修白偏过头,凑到她耳畔低问:“你只吃了一点东西,菜肴不合你口味?我叫人再给你做一份。”
不着痕迹地抽回手,谢小颂扬眉轻笑:“不用麻烦了,这件礼服是你买的,可惜我穿上总觉得透不过气来。现在,我想去露台那边吹吹风。”
女孩随意拨弄手腕上银色手环,顾修白眼底阴鸷转淡,当着众人的面,他起身,故作亲昵地捏捏谢小颂脸颊,柔声嘱咐:“那你快去快回。”
谢小颂蹙眉,偏过头避开他触碰,提着裙摆疾步离开。
从旁有人调侃道:“顾公子对女朋友真是体贴,看得我们这些人羡慕眼红啊,哈哈。”
顾修白不置可否举杯与对方轻碰,续回先前的话题:“……虽然我父亲目前忝居军需官一职,但是你知道的,军部那些人胃口大得很,一层又一层,油水都被下面的人分得差不多了,还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无论我怎么看,这笔买卖对我们来说可是很不划算……”
“哎哎,顾公子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知道顾长官那边有难处,但是嘛……有些东西只有特别渠道能弄到,我这也是被逼无奈,才厚着脸皮求到您跟前来。您看,要么我这趟生意要做成了,给您这边的分红再往上加点儿?”那人腆着脸讨好地笑,搓搓手指,做个你我心知肚明的动作。
没想到顾修白脸色一沉,他微露不悦:“我父亲正准备参加下任竞选,我们顾家以前的生意早就不做了,祖辈好不容易才洗手上岸,您这话是想把我们给拖下水?”
“是我失言,是我失言,”被个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烟火气的俊美青年冷冷一瞥,那人打个激灵,连忙打起全副精神,放低声音:“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只是想跟顾公子交个朋友,谈那些俗物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您说是吧?顾长官一向作风稳健,想必民意也会倾向他,我们这些小人物上不得台面,做不成什么大事,但是私下帮帮忙,确保顾长官达成心意……小事还是可以做的,顾公子您觉得呢?”
手肘往后撑着露台扶栏,谢小颂远远看向餐厅那头与顾修白交谈的男人,还有他们身旁不时露出谄媚笑容的人。她在心底冷哼,别人看顾家只知道是首都星名门世家之一,并不知道顾家祖上是做军|火起家的。这些年,顾家努力洗白,一门心思往政界钻营,好不容易借势将家主捧上去,顾父已经在军需官一职足足呆了十五年,眼下,他们正打算与联邦交好,再暗中拉拢一部分势力,这样便能在选举时,与其他竞争对手一拼高下。
其实……顾家坚持与谢家联姻,也不过是看在谢家在军中、民间的影响力。谢小颂不无嘲讽地想。上辈子是她傻,傻到看不清别人眼里并无笑意,只有满满算计。现在想到上辈子自己是如何百般讨好未来公婆,谢小颂就觉得胸口气闷得紧。
转过身不再看厅堂里华丽辉煌的灯火,谢小颂按住被风拂动的发丝,抬起头,原本一望无际的夜空被一艘庞大的星舰占据了三分之一。
那是联邦具备最强大火力的新型超级战舰。
如同一头沉默的巨兽,时刻散发着无形威慑力。在绝对实力面前,自由联盟的软弱屈服也就显得顺理成章了,不是吗?
谢小颂嘲讽地转动手腕上的银环,就如同这只扼住自己行动自由与性命的手环,联邦星舰虽然并未直接侵占自由联盟,但是已经可以想得到,自由联盟将来的命运。
甘心吗?她不甘心。手指攥紧成拳,谢小颂恨透了这种失去自由的感觉。
她选择暂时避让,不代表她愿意成为顾修白的宠物。通过这些时日的“出双入对”,谢小颂渐渐摸清了与顾修白相处的模式。他喜欢她安静顺从,她不介意伪装出无害的模样,降低他防心。看在谢小颂“乖巧”举动的份上,顾修白也愿意给她一定自由。
回去的路上,谢小颂坐在车另一侧,不经意地提出要求:“……顾修白,我对你们谈的那些事情完全没有兴趣,以后你可以忙你自己的去,我想呆在公寓写论文,画设计图。”
顾修白想起她一整晚放空发呆的表情,唇角动了动,半是无奈半是调侃地说:“也是,你们女孩子喜欢谈八卦,而不是这些严肃枯燥的东西。以后我不会带你出来,但是,你必须乖乖的,呆在让我放心的地方,嗯?”
忍受他指尖缓慢抚摸银色手环与腕侧肌肤的动作,谢小颂头皮发麻,身体僵直,低声说:“学校公寓被你退掉,老宅里的佣人告老的告老,回家探亲的探亲,冷冷清清没几个人影,我回去也没意思。除了你的公寓和学校图书馆,我还能上哪里去?”
顾修白显是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嗯了一声,意思就是同意了。
谢小颂神情稍松。
※※※
留在图书馆画设计图忙到临近闭馆,谢小颂匆忙收拾了书包往外走,下台阶时一个踉跄,书本哗啦散了满地。
出入图书馆的不少人闻声驻足,他们只是冷冷看着,低声议论,没有人上前帮忙。
换了是以前的谢小颂,怕是早窘得涨红小脸,又难堪又委屈。
如今谢小颂已经能够将所有善意、敌视目光无视,泰然处之。她弯身拾起书本,随意拍了拍,步履优雅轻盈,拾级而下。
姜沁匆匆告辞缠着自己问东问西的小学妹,追上谢小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