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我这会儿过来,主要就是想与督主说这个。我上午没见她之前,很生气,见了她后,还是很气,但后来出了西三所,慢慢往回走后,便渐渐冷静了下来。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人,人非圣贤,谁又能没有犯错的时候呢?关键要看犯了错后,知不知道悔改,当初我刚进太医院时,罗异也曾陷害过我,但我给了他一次机会,如今怎么样?他成了师父和我最得力的助手,我当初的不计较让我如今得到了大大的收获,焉知将来广阳郡主不会也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呢?”
要依韩征的本意,自然不可能轻易饶过广阳郡主,那岂不是太辜负他睚眦必报的“美名”了?
可他的小丫头说了这么多,他也不忍她失望,只得道:“好吧,那我就给她一次机会,这次便不与她计较了,但她最好是真待卫亲王妃至孝,而不是扯的幌子骗你,也是真的已经知错了,否则,我还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施清如忙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韩征晲她,“我以后可真得把你看得越发紧了才是,以免你傻乎乎的,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就没有想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吗?”
施清如敛了笑,认真道:“想过的。但对情有可原,又是真心知错悔改的人,我都愿意给一次机会,反之,就只能以直报怨,绝不手软了!”
广阳郡主面对她时,虽真心知错也后悔了,却没有哀求她,没有一味的诉说自己的苦衷与不得已;也没有因为事败,就见风使舵,把自己背后的人供出来,为自己谋一个从轻发落的机会,——足见她品性德行是真没有问题的,这样的人,自然符合她愿意给一次机会的条件。
当然,可能也是因为她与如今的广阳郡主,还有当初的罗异感情都没深到那个地步,所以才更多只有失望与愤怒,也才更容易原谅吧?
韩征就想到了自己上次感叹过他的小丫头到底还是心太软了,可他同时也感叹过,这是她的难能可贵之处。
以致他至今也不忍逼她改了,那以后她的双眼便只能看到黑暗与肮脏,再看不到阳光与美好了,所以还是由他来直面黑暗与脏脏,让她继续做她自己吧,——不然怎么办呢,自己选的老婆,无论如何也只能自己宠到底了!
他轻叹一声,握住了施清如的手。
施清如见他满脸的认真,只当他还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说,谁知道就听他道:“你刚才叫我母亲什么来着,我好似听见你直接叫的就是‘母亲’,怎么着,等不及想要改口了?”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啐道:“督主成日里就会浑说,我那是泛指我们各自的母亲,不然我怎么说,一口一个‘令堂’的?”
韩征低笑道:“我不管,反正我听得清清楚楚,你就是叫的母亲。你也不必不好意思,我随时都可以改口叫‘岳母’的,这有什么嘛,说到底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施清如脸更红了,“岳什么母,我可什么都没答应过你,你要改口,只管改你的去,反正我不会认的。”
“真不认?”韩征说着,作势起身要抓她,“那我只能用点别的法子,让你认了。”
施清如忙灵巧的往后一躲,随即起身跑到了门前,这才停下,哼笑道:“想抓我,没那么容易,想让我认,也没那么容易……呀……”
见韩征忽地站了起来,直冲她而来,忙惊叫一声,拉开门跑了出去。
跑出老远了才敢回头看,就见韩征只是站在门口冲她笑,并没继续上前抓她的意思,这才拍着胸口放松了下来,终于想到了自己是在司礼监,不知道明里暗里多少人正看着她呢,可不能太轻狂太不稳重了,丢了督主的脸。
忙又做出一副沉稳持重的样子,隔空瞪了韩征一眼,这才转身去了。
余下韩征满脸是笑的看着她走远了,心情虽已好了许多,想到广阳郡主的所作所为和差点儿产生的可怕后果,还是不能消气。
等小杜子送了施清如回来,便冷声吩咐他:“你即刻去一趟西三所见广阳郡主,就说因为有姑娘给她求情,本督这次便不与她计较了,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否则,本督一定不会再对她客气,让她想想,届时到底还有谁能保得住她们母女!”
本来还想让小杜子逼问广阳郡主到底是谁指使她的,都不必疾言厉色甚至动刑,只消以卫亲王妃的安危威胁她就够了,到底是在宫里,人多口杂,他不想把事情闹大,且逼迫女人也从来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那便罢了,总归他迟早会查出来的。
可他总得让广阳郡主知道他的小丫头的好,知道她是如何以德报怨的,看广阳郡主会不会羞愧欲死!
“是,干爹。”小杜子忙领命去了,不用韩征吩咐,也知道动静尽可能要小,遂只带了个小太监,一路抄僻静的小路近路到了西三所,见到了广阳郡主。
广阳郡主自上午施清如离开后,便一直无声在流泪,午膳也没吃,太后传召也没去,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她的另一个贴身丫鬟倚绿一直在劝她,却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总劝不到点子上,心里很是不安。
不想就听得小杜子来了,那可是韩厂公的干儿子,宫里娘娘小主们见了都得客气有加,到哪哪儿都横着走的主儿,平白无故怎么会来求见她们家郡主?
倚绿心里就更不安了,可又不能把人拒之门外,只得赔笑着好生请了进来。
小杜子见了广阳郡主,自己是奴才人家是郡主,礼数先还是要做周全的,恭恭敬敬的打千儿行了礼,一张脸笑得花儿一般,说出口的话却与脸上的笑背道而驰,“都退下,咱家有话与郡主说,不叫谁也不许进来!”
倚绿心跳得更厉害了,忙拿眼去看自家郡主,见广阳郡主点了头,才满心惴惴的带着屋里服侍的人都出去了。
小杜子这才敛了笑,道:“郡主,咱家的来意,您应当很清楚了吧?”
广阳郡主如何不知道此番纵施清如肯放过自己,韩厂臣也不会放过?早做好了准备,闻言点头哑声道:“我心里都清楚,韩厂臣要杀要剐,悉听尊听,只求能别牵连我母妃,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小杜子却道:“我干爹倒是想打人杀人,可惜我们县主是个心软好性儿之人,明明才被人陷害差点儿丢了命,却还愿意以德报怨,亲自去求了我干爹,让我干爹别与那差点儿害了她性命的人计较,给那人一次机会。这样好的一个人,那陷害她之人得多狼心狗肺,才下得去那个手,做得出这样的事来!”
广阳郡主脸也一下子红透了,又是意外又是羞愧,片刻才低声苦笑道:“县主她竟如此善心,品性竟也如此高洁……公公说得对,得多狼心狗肺之人,才能做出陷害她之事?”
她越发唾弃自己,不齿自己了!
小杜子哼笑道:“我干爹有多看重县主人尽皆知,县主都开了口,他纵然一百个不愿意,也只好答应县主了。郡主现下心里一定很高兴,原来差点儿害死了人,也可以如此轻而易举就揭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