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厉来得很早,闻听刚刚醒来,还没拉下门闩,只是打开了侧边的窗探出身去,就看见他立在门边,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他也早已习惯每早凌厉的到来,应该说其实是心怀期待,所以完全没有被吓到,也笑着回视他,对他说了声“早”。
凌厉没等他打开大门,直接走到窗边,双手张开撑住窗框,身体朝他的方向探,于是他得以在湿漉漉的晨雾的包裹中感受到凌厉的体温与气息。
“早啊。”凌厉讲,像在抽查功课,“昨晚梦到我了吗?”
你很清楚
闻听觉得自己被分成截然相反的两半。一半是因为明白知道未来的不可触及,理性地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希望这样不明不白的关系可以尽快停止,一半则诚实地顺应感官的欢愉,想要朝凌厉更加靠近一点,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虽然就目前的条件理性看来,多半还是说得准的,就是不会有什么好结局罢了。
可不论怎样,情窦初开的冲动都比他想象的更加强烈。无论独处时多么清醒,他还是没有办法抗拒每天的清晨问候以及睡前的准时来电,无法拒绝来自凌厉手掌清晰有力的触碰,不忍看见他失落,也不想让自己失落——说到底,凌厉压根没有给自己留下多少独处的时间,照这样说来,难道这不由分说的心动就没有一点凌厉的错处?
情意仿佛缠绕着山体的藤蔓一样狂热滋长,砍除枝梢的结果便是愈加疯狂的蔓延,带着种要将整颗心脏都全盘攫取的架势。
在一个村庄仍在沉眠的清晨,他们闯入无人的山坡,不慎惊扰了其中的野狗。听到草丛中传来带着威胁意味的狗叫声的瞬间,凌厉一下子抓住闻听的左手,与他一起在野狗凶狠的吠叫里跌跌撞撞跑下坡道。场景虽然惊险,但也有几分滑稽和狼狈。
跑下山坡以后他们悻悻然回头,看见三只狗前后立在坡道上,威风凛凛地俯视他们。
“这是它们的地盘啊。”凌厉心有余悸。
闻听拽着他的手往外多跑了几步:“应该是。”虽然本身就在这里长大,可是平时路上的野狗都和人很亲近,或者是冷漠地恍若不觉,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仗,这次还真吓得不轻。
“你没见过它们?”
“好像没见过,可能是藤村的狗。”他用右手抚了抚心脏,腿都有点发软,“下次不随便走野路了,好吓人啊。”
“不过我看到网上说见到狗的时候不可以跑,跑了反而会追。”
“可是像刚才那样哪能不跑啊?不跑的话才是冒犯吧,感觉我们侵占了他们的地方。”
一边朝草原的方向走着,闻听从惊惧中渐渐清醒过来,两个人的手还牵在一起,他悄悄看了一眼凌厉的表情,看起来面色如常,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这附近不常有人,何况是清晨,没人会路过,没人会看见,因此他也没有挣开。
而且他们已经走到树丛下,茂密的浓荫覆盖住并行的身影,足以叫他们做一场墨绿色的夏日幻梦。选定一棵树,在草坪上坐下来。手松开了,身体却贴得很近。
晨曦像雾,在连绵的山野里播下柔和的金光。清晨时分的山庄静谧得像场清梦,又因丛中的唧唧虫鸣而不显得死寂。生灵正在苏醒的可能,使眼前的情状变得柔和起来。
凌厉屈起手臂撑住脑袋,半躺在闻听的身边,悄悄地闻他身上与背后的山林浑然一体的青稚气味。呼吸放得平缓,好像未来每一个日子都这样度过也不会觉得无聊。
“很舒服。”他忽然讲。
“嗯?”
“这样的日子很舒服。”
“是吗?”闻听从泥土里拔下一根细长的草叶,将它像绳索一样缠绕在指腹。
“嗯。”凌厉又往他的方向靠近了一点,他们可以感觉到彼此的体温,“如果一直这样就好了。”
“一直这样吗?”
“嗯。”
他们安静了一会。闻听将手指上被卷得弯曲的草叶摘下来,信手拨弄着,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凌厉,你之前说你现在有喜欢的人。”他说,“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