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殊又重重地呼吸了几口,直到觉得胸中的浊气一吐而空,然后拒绝了要扶她上辇的知夏,说道:&ldo;陪哀家走走吧。&rdo;
知夏不知道程殊和佟氏在殿内说了什么,但她也看出了程殊心情不太好,便走在程殊身后侧半步的位置,虚扶着程殊。
两人在前面走着,程殊的轿辇跟在后面,以便她走累的时候可以随时上辇。
&ldo;娘娘想去御花园转转吗?现在牡丹应是开得正当时。&rdo;
程殊想了一下,觉得回去也是面对着一宫忙忙碌碌的宫人,她自己看了烦说不定还要发火,还不如去御花园随便走走来的快活。
&ldo;那便去吧。&rdo;程殊的语气也轻快了一些。
知夏在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希望福顺能尽快将长春宫归置好,等她们回去的时候,别再看见一团糟。
京城中正值晚春,恰逢牡丹开放的季节,而皇家的花园中更是大量培育象征着荣华富贵的牡丹花,因此现在御花园中一片花团锦簇,即便是程殊的宫中常常有花匠送来的各色鲜花,都不抵御花园中景色的万一。
一路走来,程殊认识的不认识的花,加起来有上百种,她上一世和这一世加起来已经见得惯了,知夏倒是比她新鲜得多。
&ldo;知夏,&rdo;看到知夏目光流连在花丛间,程殊问她,&ldo;若是哀家没记错,你今年十八了吧?&rdo;
&ldo;啊?&rdo;知夏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低头道,&ldo;奴婢今年十七。&rdo;
程殊点了点头,说道:&ldo;哀家进宫那年,你刚来伺候哀家,当年你也不过十四?&rdo;
知夏略显羞涩地一笑:&ldo;正是,那年奴婢刚进宫,就能到娘娘身边服侍,实在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气。&rdo;
程殊苦笑了一下:&ldo;这算什么福气?哀家说到底也就是个宫里的寡妇,守几十年寡,将来老死在这深宫中,连民间的女子都不如。人家民间的寡妇尚能再嫁,守节的尚有个贞洁牌坊。&rdo;
&ldo;娘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rdo;知夏瞪圆了眼睛向周围看了看,确认了没有人,才压低声音劝着程殊:&ldo;娘娘您可千万别这样想,如今您可是天底下第一尊贵的女子了,将来小皇帝长大,哪个后妃不都是唯您马首是瞻,您更得保重自己。&rdo;
程殊伸手摸了摸一朵大红色的牡丹,似乎想将它摘下来,但犹豫了一下,又停住了手。
&ldo;知夏,哀家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你刚来伺候哀家没多久,就已经比哀家带进宫来的丫头们好了不知道多少。你放心,等您年纪到了,哀家便将您放出宫去。&rdo;
知夏又惊又喜:&ldo;娘娘,奴婢……奴婢不知如何感谢您的恩德。&rdo;
程殊挑了一下眉毛:&ldo;你还真是耿直,别的奴才这时都要表忠心,说要一辈子伺候我,你可倒好,早先八年就想着谢恩。&rdo;
知夏心里猛地一紧,&ldo;咚&rdo;的一声跪了下来,瑟瑟说道:&ldo;奴婢没有……&rdo;知夏本想着程殊肯放她出宫,有些得意忘形,却忘记了做奴才的,最重要的便是忠心,她现在悔得想抽自己两巴掌。
眼看知夏因为说错话而涨得满脸通红,就连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程殊恶作剧似的一笑:&ldo;哀家逗你的,别跪着了,起来吧。&rdo;
知夏不知道程殊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主子的想法了,都说在宫中,奴才是不能揣测主子的意思的。但实际上,那些真的傻乎乎不懂上意的奴才们,早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能真正步步高升,成为主子们心腹的,心都长了一百多个窍。
知夏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站回了程殊身后,但此时她心里已经是一番大起大落,只听程殊接着说道:&ldo;你若是在宫里的时候看上了谁,也和哀家说,哀家给你们做主。&rdo;
只这一句话,知夏的冷汗瞬间便浸透了后背,她觉得程殊已经将她从里到外地看透了。
在御花园中走走停停,一个时辰便过去了,程殊也走出了一些薄汗,她上了轿辇,轿夫稳步走着,程殊便坐在辇上闭目养神。
从御花园回长春宫的一路,都没遇到什么人,轿辇也顺顺当当一路未停,直到已经能看到长春宫的影子了,却突然见到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从远处跑过来。
知夏连忙示意轿辇停下,她自己站在辇前拦住那小太监,才发现那人竟然是长春宫自己的人,是一名刚进长春宫不久的小太监,姓麻,大家都玩笑地叫他小麻子。
小麻子虽然赶得着急,但仍旧是懂规矩的,他磕过头之后对着程殊说:&ldo;太后娘娘,两位淑人进了宫,现正在长春宫候着,福公公命奴才先来通禀。&rdo;
从轿辇停下时,程殊便睁开了眼睛,听到&ldo;淑人&rdo;二字时,程殊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小麻子话音刚落,程殊便问道:&ldo;命妇非召不得入宫,是谁让她们进宫的?&rdo;
小麻子战战兢兢地说:&ldo;她们拿的是……萧太妃的牌子。&rdo;
&ldo;所以程太嫔是否与她们一同前来?&rdo;
&ldo;并非……&rdo;
程殊紧紧抿着嘴,什么也没有说,但知夏在她身边伺候多年,一眼便看出来,此时程殊是真正动气了,只不过在隐忍不发,她凑到程殊身边,压低声音道:&ldo;娘娘,咱们有气回去再发作,先让轿夫起驾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