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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吸引(第2页)

顾兰因冲她笑了笑,不再搭理脸色铁青的陈聿。秉着“世间唯佳人与美食不可辜负”的原则,她将有限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眼前这碗阳春面上,一手提起筷子,却又不忙着吃面,而是先喝了一大口汤,脸上露出惬意又陶醉的表情,好像那不是路边摊小面馆里不知用哪的地沟油勾兑出的劣质汤水,而是米其林大厨精心调配出的琼浆玉露。

这姑娘专心致志吃东西时,藏在镜片后的眉目稍稍舒展开,显得柔和又无害。陈聿嫌弃地扫过一眼,又忍不住把视线调转回来,趁着她吃东西的空当,打量了一眼又一眼。

“有那么好吃吗?”陈聿想,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那碗汤面上——光从卖相而言,其实还不错,汤汁金黄澄净,卧着细入须发的银丝面,上面撒了翠绿的葱花,香气裹卷在白汽中,化成一把如有实质的小钩子,一个劲地往鼻子里钻。

陈聿迟疑再三,还是拿起汤勺尝了口面汤,整个人瞬间升华了。

“这汤味道不错,滋味醇厚又不油腻,还有种清甜的回甘,应该是老母鸡拉的汤吧?”他犹犹豫豫地问,“一碗普普通通的阳春面都这么下功夫,老板不怕赔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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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兰因用筷尖挑起一绺面丝送进嘴里,慢慢咀嚼起来,直到把这口面完全吞下去,她才不紧不慢地说:“开面馆的,有些是想糊口,有些是想赚钱,还有些人,只是想把一门手艺做精——有人捧场自然好,没人捧场,他想做的事就不做了吗?”

陈聿把她这番话放在脑子里仔细品了品,越品越觉得她话里有话。然而前后几番交手,他也算摸到点顾兰因的脉门,这女人看着佛系又懒散,没什么放在心上的,实则对关于自己的一切讳莫如深。

她就像传说中守护着宝藏的恶龙,对一切尝试靠近的人都心怀警惕,但凡有人试图踩过那条画在地上的红线,就会被她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锋芒和獠牙逼退回安全线外。

陈聿停住筷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顾兰因,眼看她一碗面下去小半,陈警官打好的腹稿被他自己写了撕、撕了写,来回推翻了好几个版本,喉头滑动了下,终于问了出口:“我不是故意瞎打听,只不过,我是市局刑警队的,东海市也算我的辖区,我既然在同事跟前替你遮掩过去,总得摸一摸底,以便心里有数吧?”

顾兰因头也不抬:“放心吧陈警官,我就一靠工资吃饭的小白领,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不用加班,按时回家躺尸,掀不起多大的风浪。大家既然住了对门,怎么说也有点缘分,不会给你随便添乱的,再说,我也没问过你的出身来历、生辰八字吧?”

陈聿:“我是己巳年出生,之前一直在云南边境当缉毒警,最近才调回东海市,担任市局刑警队中队长,这些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如果要问我的师承,我没正式拜过师,不过我小时候的邻居是‘翻云掌’霍谦——他在江湖上也算颇有名气,你应该听说过,霍爷爷指点过我几套拳脚功夫,其他就再没什么了。”

“翻云掌”三个字像是长了脚,自己从陈警官的长篇大论中跳出来,针一样刺进顾兰因耳朵里。顾小姐捏着筷子的手突然一紧,旋即意识到什么,又不着痕迹地松开了。

“翻云掌是什么?没听说过,”她自顾自地埋着头,西里呼噜地吞咽着面条,“陈警官要是闲得只能挑猫逗狗,我建议你,不如去好好审问一下那天开黑车撞你的司机,说不定能问出什么线索。”

显然,顾兰因平时没少看警匪片,对警方侦案的套路十分熟悉,在找上门之前,陈聿确实往警局打了个电话,特意问了问黑车司机的审讯进度,结果一无所获——那黑车司机醒来后,一口咬定是自己喝多了酒,脑袋不清醒才会差点撞到人。

警察又不是嗑药长大的,一听就知道这人纯属鬼扯,首先是没从他血液里检测出酒精含量超标,而更重要的是,你酒喝多了会逮着同一个人死咬着不放,不把人碾成肉饼不罢休?

脑子里有坑的二百五都知道不可能!

可惜眼下是二十一世纪的法制社会,不是几百年前一言不合就上板子的公堂衙门,警方明知这小子是睁眼说瞎话,无奈手头没有证据,恨得牙痒痒也不能把人怎么样。

想起这桩糟心事,陈聿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越发暗沉了几分,他一言不发地拎起筷子,以灌二锅头的架势往嘴里豪迈地塞了一口面。

……结果差点烫掉一层皮。

陈警官“啪”一下甩了筷子,一张嘴不知怎么待着才合适,一边拼命倒抽气,一边仓促地左顾右盼。顾兰因很有眼力见地提过茶壶,摸了摸温度,给他倒了杯放凉了的茶水。陈聿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缓了好半天,总算艰难地喘过一口气。

顾兰因小心瞄了两眼,确认这货没事了,才凉凉地开口:“以前只听说梁山好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陈警官倒好,滚烫的面都能直接往嘴里塞,这才是真英雄真好汉。”

陈聿捂着烫破一层皮的嘴唇,恶狠狠地瞪着这满口风凉话的女人,有那么两三秒光景,十分想把她逮回东海市局,去审问室里好好感悟一番人生。

然而他目光一转,无意中瞥见顾兰因的手臂,眼神忽然凝固住——这姑娘今天穿了一件白色亚麻长袖衫,袖口处攒着镂空花纹,仔细分辨,似乎是玉兰花的图案。

陈聿不知不觉捏紧了筷子,他记得半年前自己刚从昏迷中醒来时,右手臂受伤的部位缠着一截白布条,同样是亚麻质地,同样带着镂空花纹,唯一不同的是那上头攒着折枝兰草。

……恰好和某人的名字相呼应。

那不知从哪撕下来的布条已经清洗干净,叠得整整齐齐,正躺在陈聿床头柜的抽屉里。他忽然问道:“你半年前是不是去过云南?”

顾兰因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不动声色地说:“半年前?我想想,好像是去了一趟,有问题吗?”

陈聿紧紧盯着她:“你去做什么?”

顾兰因的语气理所当然,还带着一点恰如其分的莫名其妙:“去玩啊,哦对,我还给当地一个旅行社当了几天兼职导游,顺便赚点外快。”

陈聿:“那你有没有去过中缅边境?”

顾兰因把最后一口面囫囵吞下,又灌了口面汤,惬意地长出一口气:“中缅边境?那是什么鬼地方?我没事跑那去干什么?”

顾兰因咬定青山不松口,说什么不肯认下“违法出境”的罪名,陈聿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一时不好把她怎么样——不过话说回来,人家好歹救过他两次,救命之恩就算不滴水相报,总也不能真把人逮回警局里吧?

这女孩就像一个滑不溜手的玻璃球,浑然天成滴水不漏,让人找不到下嘴的地方。可她越是拒人千里,陈聿越是忍不住地往前凑,想扒拉开她那层深藏不露的伪装,手脚并用地探究清楚那里头究竟藏着怎样一副面孔。

有一种说法是男人喜欢楚楚可怜的女性,适当的示弱会让雄性生物的荷尔蒙分泌过剩,从而产生某种让人难以理解的保护欲。

不过,这种理论并不适用于陈聿,反正在陈警官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中,没有哪位异性能凭借楚楚可怜的表白让这朵“高岭之花”屈尊降贵地低下头。

这大抵是因为人类虽然有惜弱之心,却更容易被强大而神秘的存在吸引,就像两颗相互吸引的行星,质量越大,产生的引力就越大。而现在,陈聿就不由自主地被顾兰因这颗行星吸了过去,半只脚踩进泥潭,一时半会儿是拔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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