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总干公关多年,别的不说,眼色还是会看的。接到“信号”,他借口“上洗手间”,溜进卫生间带上门,过了好一会儿才钻出来,借着身形遮挡,把一个密封塑料袋偷偷递给陈聿。
那袋子里装了一根头发,足有半尺来长,一看就知道是某位顾小姐的。
趁着厨房里“嗞啦嗞啦”的背影噪音不断,丁建凑到陈聿耳边,低声问道:“我说阿聿,咱这样做真的好吗?要是被阿兰知道,她不得……”
丁总后半截话没说完,心有余悸地探头瞄了眼厨房,两根手指并拢成刃,在脖子上虚虚划拉了一下。
陈聿把塑料袋藏进衣兜里,冷静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她没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丁建皱眉思忖片刻,不说话了。
一个屋檐下的两位“室友”只能交流到这里,挂钟指向八点整时,年夜饭一道一道出了锅。顾兰因把饭桌搬到客厅里,琳琅满目的菜色占据四角,中间摆了一坛不知从哪弄来的青梅酒,一一斟入杯中。
丁建没等提起筷子,口水已经下来了,偏偏这对意剑师徒穷讲究,临开饭还要有个仪式感——顾兰因端起酒杯,双手平举:“贺师父新岁。”
这还是她很小的时候,顾琢半开玩笑教给她的。顾琢说,一家人吃年夜饭,要先向长辈敬酒祝福,新一年开端,讨个好彩头。
只要是顾琢教过的,不管剑法武功还是为人处世,顾兰因都记在心里,一个字也不敢忘。
顾掌门微微弯下眼角,时隔多年,他虽然看起来没多大变化,到底不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微笑的时候,眼角和唇角绽开细碎的纹路,每一道都填满了风霜。
他举起酒杯,和顾兰因轻轻碰了下,当着丁建和陈聿的面,只是简单地道:“同贺兰因。”
两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被迫围观的丁建和陈聿面面相觑,有种被晃瞎钛合金狗眼的错觉。
顾兰因已经记不得上一次和顾琢共度新春是猴年马月的事,回忆就像泛黄的相纸,虽然历历在目,到底打了毛边,隔了经年的时光,总是恍恍惚惚瞧不分明。
她做梦也想不到这辈子还有机会和顾琢一起吃年夜饭,就好像顾琢也想不到能有机会看到她的小女孩长大成人。
回首前尘,俱是恍如隔世。
陈聿和丁建虽然是两只超级电灯泡,却也让饭桌热闹了不少,插科打诨的段子一个接一个,活像乱入了相声剧场。顾兰因瞅准时机,拼命把羊肉往顾琢碗里送,顾掌门一时不察,居然吃了好几块。
一顿饭眼看到了尾声,最后一盘饺子上了桌。陈聿借着夹饺子的机会,和丁建交换了一个眼神,丁总于是心领神会,用一种刻意自然的语气寒暄道:“之前听阿兰提起,她是顾教授您一手带大的,两个人相依为命,一定很不容易吧?”
顾琢含蓄地笑了笑:“还好,兰因很听话。”
丁建夹了一个饺子,眼珠滴溜直转:“听说您当时一边读研一边照顾阿兰,还要打工做兼职,这么辛苦,就没想过帮阿兰找回亲生父母吗?”
顾兰因捏着筷子的手一顿,不着痕迹地垂下眼帘。
顾琢若有所觉地偏过头,伸手摸了把她的长发:“一开始确实想过,不过后来觉得……找不到也没什么不好。”
丁建忍不住追问道:“为什么?”
顾琢不露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又顺势转向顾兰因,目光紧跟着柔和下来:“因为舍不得。”
丁建:“……”
大招放得猝不及防,丁总直接被劈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