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以为,糊里糊涂念叨这些学究式的废话是霍华德的职责所在,但现在我突然发现,这也是他的性格。
科布将军坐在我们身后。我发誓听到他的关节在嘎巴作响,&ldo;如果你是对的,霍华德,我们就该打消一切顾虑,对敌人实施孤注一掷的打击。人类的军队一直在保存实力,或许不是为了要节省兵力,反而说明我们的资源非常有限。&rdo;
哲学讨论式的对敌分析忽然让我厌烦透顶。我的眼皮耷拉下来。过去的一天已榨干了我的全部精力,现在,即使是波的死,也只在我的心里留下一种迟钝的隐痛。部队里其他人肯定也同我一样疲惫。那些哨兵才真正可怜,身边就是狂风和严寒,但军令之下他们只能待在洞口,徒劳地望着外面无人能够逾越的黑暗。
我拉开睡袋拉链钻了进去,仰面躺在地上,数着洞顶上的裂缝,渐渐打起了瞌睡。我没有服镇静剂,同服药之后的沉睡相比,我还是觉得断断续续的睡眠更好些。人们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始终心有余悸。
我一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现在终于明白了它到底是什么;虽然一天内惨祸不断,但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
我梦见自己又回到了虫子飞弹内部曲折盘绕的走廊里,仍旧在逃命,我手脚并用,抠住管壁上那些两指宽的通风口奋力攀爬。然而,每当我转过一个弯,都会发现不知从哪里冒出一条条虫子,扭动着油腻的身体朝我围拢来。
有种声音让我迷迷糊糊地醒来,黑暗中回荡着众人微弱的鼾声。
不,还有其他声音。
啪哒。啪嗒。
就像大雨点。我放下夜视镜,等待它为我显示黑暗中的一切。
在我们这个低矮的凹室外,主洞里,雨滴正缓缓地从洞顶上落下。对了,天体地质学家说过,木卫三上有水。
雨下得很大。士兵都服用了镇静剂,正在沉睡。水从洞顶的裂缝中渗出来,滴落在士兵仰起的脸上,但人们仍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看上去很古怪。
我缩回头,蜷缩在睡袋深处。不管有没有电热服,这里的温度只有零下十度。
一个念头如电光火石般从我脑中闪过:零下十度的时候不会下雨!奔涌的肾上腺素让我完全清醒过来。我猛地甩头落下夜视镜。
虫子!
数百条身形各异的的虫子从洞顶喝石壁的裂缝中爬出来。那些裂缝同飞弹管道侧壁上的通风孔一样宽,但现在我才知道自己错了,那不是通风孔,而是供虫子们出入的门。
我在电视上见过,章鱼能挤进一英寸宽的岩缝,现在看起来,一切是如此一目了然。
它们对一切都了如指掌。它们知道愚蠢的地球人会在哪里着陆。它们也知道,如果有飞船在陨石坑的流尘中逃生,我们会在哪里躲避晚间的暴风。它们还知道,所有的哨兵只会盯着外面的夜幕,不会留心身后的进攻,他们来不及回头发出警报。
我们中了埋伏,敌人派出大规模的兵力来实现这次策划完美的伏击。
我转头一看,发现一条虫子把身体拉伸得像绳子一样粗细,从头顶的石缝中爬了出来而后落在芒奇金的头上,把她的整张脸盖个严严实实。
我冲上前,从她脸上剥下那块柔软而致命的软肉,把它甩在地上。我从身旁抓起一块石头,把它砸成了一团黏腻的烂肉。
芒奇金坐起来,拼命地喘着粗气,抬手抹着自己的脸。
我抓起步枪开始射击,那些绿色的东西刚从洞顶的石缝中露头就被我击中。我一面开火,一面在我们的士兵中间奔跑,把虫子从他们脸上踢掉,高叫着唤醒他们。
没过多久,耳边回荡起经久不息的枪声。呛人的硝烟弥漫在洞里,让我眼前一片朦胧。我不知道这场战斗进行了几分钟还是几个小时。
越来越多的虫子掉落下来,更多的虫子从石缝中爬出,我的子弹已经打不过来了。
地上的士兵几乎没有几个人动弹,虫子肯定在我醒来几小时之前就开始行动了。
我转过身,朝主洞一侧我们藏身的那个凹室看去。
将军正用手枪不断射击,芒奇金、阿里和霍华德用的是步枪。
而后,山洞中一片寂静,只能听到为数不多的几个伤员发出的呜咽声。
阿里和其他人跪在士兵的尸体后面,他的枪口还在冒烟。啪的一声,他把步枪枪栓推回原位,&ldo;詹森,没子弹了。&rdo;
我转头一看,现在还剩下上百条虫子,正扭动着身体朝我们爬来。我们死到临头了。
我摸到胸前的武装带:手榴弹。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它们一旦爆炸,无论敌友全会一起没命,除非‐‐
我脚下是一具士兵的尸体,我把它向上垒去,堆在阿里面前的尸体上。
他看了我一眼,&ldo;詹森,那儿还有活着的伤员。&rdo;
&ldo;管不了那么多了,不然大家全都会死在这里。&rdo;
他点点头,紧绷嘴唇,随后跳出来去拖另一具尸体。几秒种后,我们筑起了一道肉体的护墙。
我跳起身翻了进去,隐蔽在他们四个身旁,科布将军点点头,我们几个都从胸口的武装带上取下手榴弹,但我的身体突然僵硬了,盯着自己的手榴弹,一丝也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