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舒远在高一寒假之前还五谷不分,是钟零羲言传身授,舒远又在钟零羲家里练了无数次,差点将钟零羲的厨房毁了,才终于称得上会做饭。舒远还记得他终于学成的时候钟零羲叮嘱他:“回家捡一个父母都在的日子,做饭给父母吃。”
舒远点头又疑惑,望着钟零羲总觉得他太郑重其事。钟零羲便揉揉他的头发笑着说:“别是练琴练傻了,亲手而且专门做饭对我们民族的人来说就是家的感觉,是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父母养你这么久,恩重如山,你总要学会照顾他们、回报他们。古琴是乐器中最君子的,弹奏之人也要品德高尚才是。”
那时候的舒远对钟零羲敬若神明,什么事都言听计从。所以即使舒远对这一番话仍是似懂非懂,却依旧竭尽脑汁做了四菜一汤。当下班回家的父母看到桌上的饭菜,立刻就愣住了。舒远心里忽然紧张起来,正想说话却被母亲含泪抱住。
那一刻,什么话也不用说,浓于水的亲情在血脉间流动,骨肉之间已经相互理解。舒远才明白自己对父母无限付出的忽视,明白父母多么希望自己的孩子给予一点点关心与亲情。从那以后,舒家三口之间明显比以前融洽了,一直觉得父母不理解自己的舒远也开始感觉到,日常生活里,父母的爱是多么无声地保护着他。
如果没有钟零羲,他一定还是那个以自我为中心、满世界只有理想与古琴的少年。舒远切着菜,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他生命里的一切转机,好像都很钟零羲有关,但舒远从来没有机会给钟零羲做饭。刚开始是各种各样的外界因素,后来是舒远发现钟零羲的感情单方面逃离。
而这次,终于,在得到他那么多的照拂、保护、教导、关爱之后,舒远终于可以亲手为那个人做饭了。
最后的成品只有三菜一汤,还都是素菜,但舒远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端起石制托盘,舒远叮嘱道:“青宁,桌上已盛了三分饭,你自己叫尺素夫人与留夷过来。若是他俩不喜欢米饭,便将米糠饼拿出来。千万不可贪食,知道么?”
“知道啦!”青宁蹦跳如飞地跑出厨房喊小伙伴去了。
舒远无奈地摇头,端着托盘往逸韵室走去,临到门口,心里忽然一阵紧张。
钟零羲什么都那么厉害,他会嫌弃自己做的饭不好吃吗?
心中才生怯意,钟零羲却已听到他的脚步声,叫道:“舒远?”
“是我。”舒远只能端着托盘走进去,一抬头,恰好遇到钟零羲的目光从绢帛上移开。看到饭菜的一刹那,钟零羲虽然神色如常,目光却瞬间变了。那是一种混合了不敢置信与狂喜又在反复质疑、拼命要自己冷静从容对待却止不住心魂颤抖的复杂,像孩子期盼巧克力已久终于能舔一舔蛋糕上的碎屑,像跋涉在沙漠里就要干渴而死的旅人终于等到了一滴水,像枯坐高楼终于收到远人一行书信的痴人……
舒远无法用言语描述,只知道看到那目光的一瞬间,他的心脏无可抑制地刺痛起来。
傻子,又不是答应跟你在一起生生世世,只是一顿亲手做的饭菜而已,也值得这么开心么?
然后,舒远的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反驳说:要是有一天你听到父母说“没关系,选你喜欢的人吧”,你的神色,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室寂寂,两心纠结,为着同一件事生出不同的苦恼,却向往着同一个结局。
最后,还是钟零羲先回过神来,微笑道:“好久没吃饭热腾腾的饭菜了。”
舒远心头还停有震动,控制不住地说道:“以后天天给你做!”
钟零羲夹菜的手一顿,没有抬头,只是笑道:“那自然好,作为报答,我给你做张琴吧。”
舒远急忙摇头,钟零羲也忙补充道:“也是时候准备我们俩的武器了。”
理由如此充分,舒远不好反驳,只是在心里轻声说,只要可以,为你做再多的事,我都不要回报。
只要他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