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了点头,姜檀心轻笑一声:“是,四面战歌起,雍左关外有西戎人,也有北寒老毛子,无论是谁骚扰边境,给朝廷吃颗老鼠屎,小女子担保,您这土司之位仍是坚不可摧的”
“哈哈,甚好甚好,我竟忘了土司的老本行啦!”
“不过……我还有一言”
“快,快请说来一听”
姜檀心将腹中之稿拎出三个词儿来,字字珠玑: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虽有暂时脱困之法,但并非长久之计,所以宣慰使大人一定要抓好三件事:外交、军训、经济。小女子妄言一句,真到了九州烽火时,三王土司也好,天子朝廷也罢,谁的腕儿硬,谁就有逐鹿九州的资格……”
她余光一片,看了看叶骄阳渐渐阴沉的脸色,他的眸中有贪婪的光芒,姜檀心并不觉可耻,男儿何不带吴勾,夺取关山五十州,志向热血,心有江山,谁都有做梦的权力,可只有勇气跨出那一步,才是真正的枭雄之路。
久久沉默不语的算盘二爷开了口,他为人精明,有操持账务,故人送外号算盘二爷。
懒懒抬眸盯着姜檀心瞧了半饷,他一撩下摆,架起了脚,拉着低沉声音道:
“乍一听觉得姑娘说得甚有道理,可细一想,不觉纸上兵法,未免太坐而论道了吧?外交、军训、经济、治理一个国家尚且如此,如此空泛之言,我等又如何可办?”
这话叶空不爱听了,他帮姜檀心顶上了一句:“二叔此言差矣,齐姑娘一介女流,有此等见识以为难得,她既为我等道明方向,难不成还要告诉我们如何去做么?土司衙门不尽是怂包软蛋,全靠女人肃清路上荆棘?”
算盘老二脸色一变,恨恨咽下了嘴里的话。
姜檀心笑了笑,拍了拍叶空的肩头,拿捏着十足信心,自有一派风流天成,气自华然:“小女子为客,方才一番妄言已是万分唐突,窃不敢再过僭越……名不正言不顺,即便小女子腹中有计,怕也只是刍荛之言,入不了几位当家的耳”
这话说得其实明白,算盘二爷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叶骄阳看她的眼眸暗下三分,倒是心机不深的叶空兴奋追问:“有何计策,快说来听听!”
“空儿……”一直沉默的叶夫人开了口,她虽为妇人,也听出了这位姑娘言中之意,她扫了扫夫君的脸色,暗自一叹。
姜檀心并不觉得叶骄阳能一下子松口,于是她福了福身道:“不打扰大人商论要事,暂且告退”
叶骄阳并不拦阻她,待她出了门,步子走远,才沉沉抒了口气道:
“此女子腹有良策心有经纬,可终究不是池中之物,她要得恐怕不是金银啊”
叶夫人沉吟片刻方道:“不要金银,是不是要当官儿?要不给她一个百户职?”
叶骄阳笑道,甚是无奈:“那丫头能鼓动窑夫撑了窑门,又能骗得咱们家傻儿子立了那样的倒班制,还心甘情愿带到了家里,她的目光远见,如何瞧得上这么个百户职?再者,女子怎么当官儿?”
叶空讪然狡辩:“怎么叫骗,说得儿子很傻似得,至少我眼光精准,捡了块儿宝贝!瞧她拿下了葬狼沟,这个月土司衙门光是出煤一项就净赚两万多两银子。”
摆了摆手,叶骄阳似是而非一叹:“是宝贝,但也烧手,咱们总不能为了一点银子,让她拽进火坑里去吧,方才的话你没有听懂?她是在劝我划地自立啊,九州烽火,一言成谶,她又不是戚无邪,如何能知道天下局势?哎,容我再看看吧”
叶空哑然无语,本还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只得咽了下去。
摸了摸鼻梁,不打一声招呼就推门出去了,心里呕着一口气,总觉着自个儿心里头蹿火,老爹畏葸不前,只会往火上喷水,灭他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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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往妄竹院寻去,甚是意外的穿过月门,就碰上了她。
见她目光四散,盯着一片紫竹叶发愣,叶空歪了脑袋,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试图将她的注意力拉回来,笑问:“想什么呢?你也会走神?”
姜檀心淡淡扫了一眼他,苦涩一笑道:“我又不是神,自然会走神,说罢,寻我何事?”
她边说,边寻了紫竹丛下的一处石墩敛裙落座,十指交缠在一块,松松地拢在一起,一如她此刻凉薄疏离的态度。
叶空撇了撇嘴,挨着她边上坐下,支吾了半饷方道:“其实我爹还是很看中你的,只不过他汉化已久,又当了半辈子的汉臣,人也迂腐起来了,考虑的东西也特别多,就拿当官儿这事来说吧,我觉得女子也可以当官,让你当个百户怎么,你完全有能力胜任啊”
闻言,姜檀心笑了起来,并无嘲讽不屑,真心实意的笑颜。
“你笑什么?”
“你爹想封我做百户?”
“这事我娘的建议,名不正则言不顺,给你正经的官职,你再替土司衙门出谋划策,就有了指挥的底气,只不过我爹暂时还没有想通,但是我会劝他的!其实……他就是不相信我,打小就这样,我办事他不放心,我好不容易寻了个你过来,他还是不认可,总之,就是小瞧我”
叶空脑袋低垂脑袋,无声一叹,抬手支着下巴,斜眼睇了她一眼,见其无动于衷,仍是一副疏离寡淡的态度,不由更是一声叹。
姜檀心听他叹声连连,斜眸睇了他一眼,启唇道:“所以,你才写了军令状,定下了狐狸沟的出煤数和兵器锻造的数目?多大的人了,还拿这些置气,真正的成熟认可,并不是一月出了多少煤,而是……”
“而是什么?”叶空追问
摇了摇头,姜檀心咽下了口中的话,她不由想起了盐帮的易名扬,从前不羁的码头小痞子,他也是一夜长成,放下了行侠仗义游走四海的愿望,肩挑起了盐帮的重担。
如果苦难使人成长,烈火才是凤鸟涅槃之处,那么她此刻和叶空又有何不同呢?
姜檀心站了起来,目不斜视,仍是透着这一片紫竹,朝向一个方向,她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