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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小五是最先入门的,按照资历,小五为什么不是大师兄呢?”
“禅意十岁,我也十岁!我们一样大,我是六月生的,她也是六月生的,可是师傅从不告诉小五,是六月几日的生辰,小五从没有过过生日!师傅为什么说禅意比小五大?”
“小五十岁?小五不是才七岁么?……这、这不是小五从小身子不好,又瘦又小,看起来比同龄的小了不少,那我干脆让他小上三岁,免得别人说我虐待小娃娃,不给他吃,不让他长啊”
“师傅……为什么小五没有爹娘?小五真得是从米堆里钻出来的么……哇呜,不要,小五不是大米!”
……
往事历历在目,曾经的宽慰小五身世的趣言竟一语成谶,嗤,十岁?米堆?
好样的,师傅,这便是你对旧主旧国尽得最后一份心么?!
东方宪脸上阴晴变化,已不是淡漠的伪装可以掩盖的,这些表情落在酉苏的眼中,成了不吐不快的兴奋,东方宪不是死了么?他的情感留恋可有一同陪葬?
“你还准备杀他么?”
“……”
“你若为难我兴许能够代劳,小娃娃嘛,一阵香甜的风就再无痛苦了,是你说的嘛,当下时间紧急,戚无邪虽远在凉州,可他在京城的耳目甚多,一旦他知道大周后嗣的下落,你的底牌未出已废……还怎么争?恩?”
“我不会杀小五”
东方宪斩钉截铁,一字一顿从牙缝中挤了出来,这样的话在酉苏听来不过是不堪命运捉弄的赌气之言,不杀?那你要如何,将这名正言顺的汉家遗主送去给戚无邪?
轻笑一声,酉苏抖落开了折扇,再沁然的香风也吹拂不去东方宪此刻心头的恼火纠结。
“何必呢……”
回其嗤笑,东方宪骨手抬起,挡开了酉苏手里的折扇,直视他春风含笑,暗藏讥讽的眼,回得坦荡,答得诚然:
“汉家遗主的价值岂非只对戚无邪一人而言?当下三方势力蠢蠢欲动,戚保驻扎凉州境,拓跋湛割据江南腹地,对峙闻风不过徒托空言,寻个借口罢了,任谁师出有名?清君侧?他们哪个担得起这个名儿头!”
轻蔑无处遁形,狡诈渐渐扩充了他阴霾的双眸。
“戚保,前朝叛臣,晨阳门之变的手下败将,拓跋湛,矫诏夺位,人心早失!至于戚无邪……不过地方小小的土司,何以正兵戎之名?!还有你别忘了,戚保身后的是废太子拓跋骞,这本就是鲜卑人的王朝,与汉室有什么关系?汉家遗主只有在我的手里才有他的价值,活着……好好活着……”
酉苏瞳孔一缩,立即兜头给他浇上了一盆冷水:
“是,你自己说的,这是鲜卑人的王权,金銮宝座上嗷嗷待哺的是鲜卑皇帝,东厂督公再过摄政又如何?怎么也逃不出你是鲜卑之臣的理儿,既然这样,你又拿什么来拥立汉室皇子?!”
眉头一锁,危而欲坠的信心不堪一击,聪明如他,如何不懂这个道理?可再难,这也是一条路,他要走的路!
他东方宪的路和酉苏不同,不单单是恶心戚无邪,不仅仅是膈应戚无邪,他要的不是游戏,而是这放眼的锦绣江山,和江山里的她!可他是汉人,所以绝不能让鲜卑人的山河来恶心自己,颠覆,重建,这一切都是必须的!
而且,他不想小五死……
一点也不想。
“那便是本座的事,与人无尤”
“……”
东方宪广袖一挥,红袍腾空而起,舒展地艳色决然像一道血红的光,滑过酉苏地鼻梁——他善闻香,这虽然只是一件衣服,沾染另一个人影子的冷香,可哪怕只有一丝一缕,他都如获至宝,心神皆醉。
戚无邪的冷香,是他一辈子无法调制的执念。
沉默蔓延,只有雨声依旧,倏然,一声急促的呼喊从几丈外传来,一个跌撞的人影从雨幕中冲了出来,他穿着一身粗布衣衫,虽扮作乞丐的模样,可样子秀气,举止文雅,只是此时面色泛红,酒气漫天,让冷雨一浇不停地打着酒嗝,难受的抓心挠肺。
“公、公子,嗝……不好,人……人跑了!”
“……”
“啪”地一声响,骨扇敲在了手心之中,酉苏投来冰冷如霜的眼神,凝结了雨幕不缀的水滴:“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