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意思?户部侍郎刘岚庭,我且问你,我只说船骸沉浪,可又说陛下安虞?”
“你……我……”
“你带头嚷嚎哭泣,口口声声说陛下龙驭宾天,狼子野心可窥一斑!众位僚佐不辨奸善,竟由着小人牵着鼻子走,太过有负圣上多年信任!我且说一句,陛下压根就没有下海,此番东渡寻仙只是一个圈套,让敌人自投的天罗地网!”
众人止了哭泣之声,不由面面相觑,有的暗自松了一口气,有的阴沉着脸很是失望,有的眼珠转动,心忧急躁,还有得呆愣麻木,不知所谓。
“陛下深居九重,洞鉴万里,今朝廷有委政权奸,私通后宫女权,国政日非,更是欲行逼立此等大逆不道之举,陛下现在已赶往金銮殿除贼,请各位大人在此处稍等片刻,等陛下凯旋而归!”
话毕,王孟便甩了官袍袖口,站到了一边殿柱跟前,他扎撒着手,背靠着主子阖眼小憩,冷峻的脸褪去一层文臣羸弱的书生之气,更像是沙场陶澄英雄骨的峥嵘将军。
确实,有的时候,政场比沙场更为血腥阴鸷。
有些人心照不宣,他们隐藏在官员之中,彼此互通有无,眼神交流,四下敲定之后,他们偷偷擦过人群,推门出了大殿,借口一声出恭便一路小跑出了毓庆宫。
逆风狂奔在逼仄的冗道之中,青砖红墙随着风一路抛之脑后,他们脚跟发虚,呼哧呼哧喘着大气,口鼻之气让寒意凝成白色水雾,脸颊干燥,唇齿开裂。
他们是戚保心腹之臣,或是万皇后多年培植的线人,又或者是马嵩曾经的党人。他们名字不同,长相各异,性格也迥然不同,但此刻他们被一根绳子上的利益绑在了一起,弑君夺位,除了一条命交付,他们必须成功!
他们逆风狂奔,只为赶去金銮殿通风报信,希望一切赶得及!
眼瞅着巷道到了尽头,再过一道仪门便是金銮大殿,他们几乎要做了那力挽狂澜之人!
可他们终究是败了,当冷风中那嗖嗖嚆矢之声传来,他们再发觉这是局中之局,已经是晚了……
姜檀心一袭纯黑劲衣,银片腰带勒出她纤细的腰身,獭毛大氅御寒挡风,随风摇动的纤毛挠过她的面颊,沉下了她锐利如箭的眼眸。
高高站于宫巷仪门之上,她手握麋筋虎贲弓,挽出一轮满月,遂即从腰际的箭囊中抽出三支穿革利箭,扣弦拉弓,气沉丹田,她喝了一声“杀”!
她身边的暗卫们齐齐动手,一时间银光如月影泄下,在夜空中拉出一道决绝的弧度,射穿了他们的喉咙,将这些巷道里的官员,齐齐钉在了宫墙之上。
这是戚无邪走时留给她的弓,他说权作当日码头决战,她捡漏勉强救下他后的礼物。
她婆娑着手里的弓,这把弓集天下之练材,以乌号之拓,燕牛之角,荆麋之筋,河鱼之胶为质,它适合女子开弦,弓力不重,但绵劲十足,照样远射百步,近射入墙三分。
眸色漆黑,却灿若星辰,戚无邪既已纵横捭阖,统御全局,那么她便替他来做这嗜血女修罗。
第一批自投罗网共有五人,一个不落的全给钉在了墙上,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又来了第二批,他们忧心之前的人为何毫无消息,生怕局势有变,所以也冲了出来!
地狱大门为其敞开,在他们看见那几个被钉在墙上之人时,他们傻了,在他们看见仪门上笑得张扬的女子时,他们怕了,在寒光没体之时,他们连悔的机会也没有了,血色印染,倒在了地上。
姜檀心松手,垂下了射弓,她抬起手指数着一具一具的尸体,口里喃喃:“一、二、三……”
那空灵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她麻木清点,身后的暗卫们不由寒意上脊,心中感慨有思:果真夫妻相这种东西,不是扯淡的。
姜檀心仰首望了望天际下沉的明月,一丝晨曦拂晓漏下几点清明之光,她手托下颚,勾起了一抹冷笑道:
“天亮了,是时候上路了”
*
戚保和万木辛,带着坤宁宫那三百个白马义从冲向了金銮殿,他们要拿到藏在大匾后面的遗诏——无论上面写的谁的名字,那都不重要了。
白马义从寒光铁衣,眸色深深,他们脚步速度很快,却动作很轻,一路包围了金銮大殿。
戚保身披戎甲,腰际别着一把圆月宝刀,他踏着白玉台阶,威风凌凌的登上了璇玑露台,万木辛凤袍端持,仪态万千,她紧随其后,一同步上了。
身披狼皮大氅,戚保振臂一挥,氅披应声而起,掀起了一道疾风,将火把上的火焰蹿高了三分,火烧得噼啪作响,灼人之意迫人眼目。
“听着!皇上已遇海难,龙驭宾天,国不可一日无君,江山在肩,黎民在心,废署政务之责有违天授,上顺天意,下载民意,今本王代执天子权柄,取出遗诏奉后嗣继位!”
“慢着——”
说话的是太簇,他慢悠悠从金銮殿廊下的阴影里徐步而出,阴测测看着这嘴里仁义为国,背地里皮里阳秋,一划一道都是明冲横抢的强盗!
戚保并不认得此人,只当是戍卫殿门的御前侍卫,他冷冷言道:“你敢拦我?”
“不敢,只是皇上当日庭谕有言:遗诏当由礼部、内阁、司礼监共同取出,当众宣读,不知戚将军这私兵强闯,师出无名,意欲为何?”
“庶子小儿,你也配质问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