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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第1页）

在我们三兄弟中爹一直就对我上心，一直就只对我上心，爹也毫不掩饰这点。也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爹对我这么上心，可以说，说他把希望就寄托在我们三个小的身上了，还不如说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一个人身上了，就因为我&ldo;聪明&rdo;、&ldo;智力发达&rdo;。当然，所谓&ldo;聪明&rdo;、&ldo;智力发达&rdo;是人们对我的评价。我&ldo;聪明&rdo;、&ldo;智力发达&rdo;，是一个&ldo;神童&rdo;，已经使我成了我们沟的&ldo;名人&rdo;了。

我只有几岁大小，不可能想得到像&ldo;我们沟还从没有出过这么聪明的娃儿&rdo;、&ldo;神童&rdo;这类评价是能够要人的命的，也不可能想到也许最好的是不要表现自己的&ldo;聪明&rdo;或&ldo;智力发达&rdo;，更想不到自己那些表现，它们是那样正常和自然而然，会在他们眼中竟是那样奇特可怕的一种东西。

比方说，我只有五六岁，还没有上学，就总爱向爹刨根问底问&ldo;为什么会有世界&rdo;、&ldo;宇宙是什么，为什么会有一个宇宙&rdo;、&ldo;人是什么，人是从哪里来的，我们是从哪里来的&rdo;、&ldo;为什么我会在这里&rdo;、&ldo;世界是由什么构成的&rdo;等等一般也只有小孩子才会刨根问底的问题。爹是接受过全套哲学，也即是全套一般所说的&ldo;新社会&rdo;的教科书上那种哲学教育的人，这一整套哲学思想对于&ldo;新社会&rdo;的每一个中学生都如钉入木一样打在他们的脑海里，他们张口就来，人人都觉得掌握了它就掌握了至高无上的真理，就站在真理的制高点上了，绝对相信这世界上没有也不可能有任何哲学可以挑战他们这套东西，他们这套哲学已经证明了是无往而不胜的，并将是永远无往而不胜，这是只要不是脑残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不幸的是，爹满有信心地回答我这些提问，甚至有几分炫耀他的哲学知识的味道，他给出的那些他学过的教科书上言之凿凿、信誓旦旦、说服了天下所有人、无往而不胜的答案竟没有一个经住了我一个小小的还没有上学的孩子的反驳。当然，我只是说爹没有经住我的反驳，在我和他之间完全终止了关于世界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有一个世界等等哲学问题的&ldo;讨论&rdo;之前，没有一次我不是令他最终张口结舌，哑口无言。

有一次，在关于我们是如何看到外界的事物的一次争论中，爹始终坚持说我们是靠大脑观察了解外界事物，我们的大脑能够完全客观地反映外界的事物，事物本身就是我们看到的那样子。我却坚持说，如果说事物就是你所说的那样被我们看见的，那就只能说事物只是我们看见的事物，不能说事物本身就是我们看见的那样子，事物本身是怎样的我们是永远都无法知道的。

我说：&ldo;你说我们的大脑能够反映外界的事物，这种反映就是对事物本身的认识，对不对？&rdo;

他说：&ldo;对呀！&rdo;

我说：&ldo;这个反映它只在我们的大脑里，对不对？&rdo;

他说：&ldo;对呀！&rdo;

我说：&ldo;这也就是在说我们的大脑得到的只是在它里面的反映，这个反映它本身绝对不是事物本身，对不对？&rdo;

他说：&ldo;是呀。但是反映是对客观事物的反映，不是对任意的东西的反映。这个反映就是我们对事物本身的客观认识。&rdo;

我说：&ldo;按你说的，事物没有在大脑里面，它们永远都在大脑外面，大脑得到的永远都是事物在它里面的反映，不是事物本身，大脑只知道这些反映、只认识这些反映、只有这些反映，它如何可能知道这些反映就是对事物本身的认识呢？&rdo;

他说：&ldo;大脑对这些反映经过处理加工后就得到了对事物本身的认识了。&rdo;

我说：&ldo;大脑处理加工的也是事物在它里面的反映而不是事物本身。大脑完全不能说它这些反映就是对事物本身的反映，因为它只有这些反映。这个它都不能说，如何能说它对这些反映的处理加工后就得到了对事物本身的认识？大脑永远都不可能拿它这些反映和事物本身比较，因为它永远都只有事物在它里面的反映。所以，我们对事物的认识不能说是对事物本身的认识。&rdo;

这个争论到最后爹显然有恼火状了，要我进一步说清楚点，我就说：&ldo;你说鬼神是不存在的，我们现在假设鬼神是存在的。&rdo;

他说：&ldo;好，假设鬼神是存在的。&rdo;

我说：&ldo;再假设它们就在我们这个世界，就在我们身边，只是我们看不见它们而已。&rdo;

我这么一说，在场的人都有点紧张，那是听说鬼神在我们身边之类的说法一般人免不了会有的一种本能的反应。

爹说：&ldo;好，也承认你这个假设。&rdo;

我说：&ldo;鬼神和我们拥有一个共同的世界，但是，你根本无法符合逻辑地证明它们眼中的世界和事物和我们眼中的世界和事物是相同的。有可能是相同的，有可能是不同的，完全不同，有可能是部分相同，部分不同。这几种可能都是可能的。&rdo;

爹一时间默默无语。在场的人有好几个人，有妈，还有院子两三个人在场，至此，他们都惊讶地看着我说：&ldo;妈呀，娃儿啦，你才六岁呀！&rdo;

还有一次，是争论人没有灵魂、不是灵魂，人只不过是物质合成的而已。爹自始至终都信誓旦旦的保证人不过是物质构成的而已，宇宙万事万物都不过是物质构成的而已。他说物质是最低级的东西，就是泥土那样的东西也比物质高级，因为泥土也是物质构成的，可以进一步分解和还原的，进一步分解和还原为原子、电子那样的东西，原子、电子只不过是一些无生命的肉眼看不见的小球永远在那儿蹦蹦跳跳，就是原子、电子都不是最基本的东西，它们还可以进一步分解和还原。他说，总之，就目前科学的发现来说，最多只能说宇宙中的万事万物，包括人，都只不过是电子的合成物而已，也可以说它们各个都只是一堆电子而已，宇宙中的一切，包括生命，包括人，都只是暂时的，有生有灭的，只有物质是永恒的。

他还信誓旦旦地保证，科学迟早会发展到在那一天到来后，根本就不需要男女结合组成家庭产人了，人可以直接在工厂里生产，给机器这头倒进去一背兜土，机器那头就出来一个人。

对他这个说法，我说：&ldo;现在我们假设科学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已经能够做到给机器这头倒进去一背兜土，那头就出来一个人。我们就把这些人称为泥巴人。只是称他们为泥巴人，他们实际上和我们一样是人。&rdo;

他说：&ldo;好，假设科学已经发展那一步了，我们也称这种人为泥巴人。&rdo;

我说：&ldo;又假设我从来就没有存在过，现在也不存在。&rdo;

他笑起来，说：&ldo;好，又假设你从来就没有存在过，现在也不存在。&rdo;

我说：&ldo;那么，我就完全可能出现在这些泥巴人里面，而且只是其中一个，是其中的这一个，不是另一个，也不是好几个。现在我来问，在这些泥巴人里面，我为什么是这一个而不是另一个？我为什么不同时是好几个？为什么不是所有的泥巴人都是我？&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