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离开法医中心,子时的阳城仿佛坠入幽冥,夏末与初秋缠绵的空气,或潮湿闷热,或干燥清凉,混杂着大自然与城市相结合的芬芳,掠过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钻入纵横交错的深幽小巷,拂起纪锦棠额前的乱发,从他的脸颊上飞驰而过,苍凉而压抑。
他此刻才觉得空气竟也可以这般沉重。
纪锦棠把昨天夜里在望临县玄天化工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刘珩,并将自己大胆的猜测说与刘珩听:“玄天化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企业,用催化氧化制甲醛,苯基丙酮这东西跟他们八竿子到不到一起快去。”
刘珩虽然对于化学不是很了解,可当了这么多年的刑警,又在缉毒大队呆过,但于这类易制毒化学物质的名称还是相当敏感。纪锦棠降妖伏魔的本领刘珩是领教过了,可就单凭用鼻子闻了闻试剂瓶,就断定是苯基丙酮,刘珩还是心存怀疑的。
“你鼻子这么一闻,就判定是苯基丙酮,是不是草率了点?”刘珩问。
纪锦棠嗤笑一声:“且不说我阴阳眼看见了厂房里的结界和那群黑僵,我不是跟你吹牛,我的鼻子可是自带气相色谱功能的,只要是叫得上名字的常见物质,甭管是什么,绝不出错。”
“真的?”刘珩半信半疑。
纪锦棠皱了皱眉,他看见刘珩顺势掏出一个一块钱的廉价打火机,放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下去。只听见“啪”的一声,那个打火机已经被刘珩碎尸。
刘珩蹲下,用手指轻轻地在打火机碎片上点了一下,然后凑到纪锦棠的鼻尖下:“告诉我这里面是什么?”
纪锦棠不耐烦地将刘珩的手从自己脸前挪开,鄙夷地说:“丁烷,丙烷还有液化气,不过都是汽化过后的残留物。”
“是吗?”刘珩又疑惑,接着将手指凑到自己的鼻尖,也闻了闻。
“你自己都不知道,还问我呢?”纪锦棠大笑。
刘珩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声渐息,纪锦棠突然严肃起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刘珩长叹一口气,他想到那几个无辜死去的人,手心紧握:“查,从酒吧和夜总会开始查。”
“那玄天化工呢?”纪锦棠又问。昨天夜里的事,就像是个大石头一直压在他的心里,就像恐怖片里的某段童年阴影,时不时就会在脑海里蹦出来。
刘珩拍了拍纪锦棠的肩膀,将声音压得底底地说:“锦棠兄,玄天化工的事毕竟只是你用阴阳眼看到的,只能是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线索,我不能说服市局领导把重点放在玄天化工那里,我们暂时只能通过追查毒品的来源来找到一些实质性的证据。就比如说死者死亡地点附近的酒吧或者是夜总会之类的,说不定查着查着就到了玄天化工头上了,这时候我才有足够的资料。”
“你这不是废话吗?兜了一大圈,最后发现还是玄天化工,你是不是傻?”纪锦棠言辞犀利。
“不是我傻,做事要讲究证据,要有足够的资料支撑,不然很难说服其他人。”刘珩解释,“更何况,我们假设玄天化工是个制毒基地,那么又是谁把毒品散在阳城的各大娱乐场所呢?做事要有个轻重缓急,主次之分,玄天化工那么大个工厂,跑不了。而那些藏在酒吧里的牛鬼蛇神,可是一溜烟就会跑的没影。”
纪锦棠被刘珩的话突然点醒,自己一直都纠结于玄天化工这一点实在是有些顾此失彼,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既然是制毒,那么运毒的黑僵又是什么人操控的?那个从厂子里发出的来琴音又是谁弹奏的?和黑僵接头的又是什么人?什么人把这些带有尸毒的毒品散在阳城里的?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
“我不管,反正这个案子,你要是查,你得带上我!”纪锦棠一把拉住刘珩,死命不放,差点撒娇打滚都用上了。
“你胡闹什么?查案你以为闹着玩呢?”刘珩严厉地说。
“这是一般的案子吗?这是僵尸干得,说不定还有别的什么人也和僵尸勾结在了一起。”纪锦棠辩解。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十字路口,宽敞的大道向着东西南北延伸,一边是新城区灯火通明的霓虹在夹道欢迎,一边是旧城区里昏黄老旧的路灯下,那一团团模糊的光晕。偶尔几辆汽车飞驰而过,宁静地街道上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分外清晰,轰隆隆地如子弹般划过眼前,又快速在道路尽头消失殆尽。
汽车卷起的气流擦过刘珩的眼角,沙子随着气流钻进了他的眼里。刘珩眨了眨眼睛:“你这人,就是个看相看风水的算命先生,这世间发生什么,阳城怎么样风云突变,你掺和进来做什么?”
纪锦棠差点气笑了:“不是你把我拉进来的吗?”
刘珩大窘:“我让你当军师,没让你当先锋啊!”
刘珩朝纪锦棠看了一眼,只见他嬉皮笑脸,路灯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冰冷的眼窝和唇角,就这么淹没在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