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在住院大楼的三楼,此时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很,气温变得很低,似乎能听到空气凝结成冰的声音,外头的玻璃上开始有细小的白霜落下。
苏之淮站在窗户旁,冷冷地注视着窗外的阴差。
夜色正浓,勾魂阴差黑色的长袍几乎不留痕迹地融进了夜幕之中,手里提着的油灯发出微弱的火光中,映着一张不近人情的脸。阴差见到苏之淮的那一刻,手腕轻微一颤,油灯随之一抖,差点打翻在地。
勾魂阴差脑瓜子当场一片空白,他一时半会没认出这位判官大人,正纳闷为什么会有一个凡人能瞧见自己。片刻后,阴差脸色骤变,赶忙弯腰行礼:“判官大人安好!小人不知判官大人在此,望判官大人赎罪。”
阴差不敢睁眼瞧苏之淮,他低头看着地面,整个人都飘在窗户外,不敢进屋,活像一只黑漆漆地风筝,黑色的长袍随风摆动,手里的灯火就跟他的心境如出一辙,忽明忽暗。
他见苏之淮半晌都没说话,内心焦躁不安,想着为什么这个崔大判官的宝贝徒弟此时此刻会出现在这里?莫不是自己哪里工作没有做好,阴律司派苏之淮来监督或是惩罚自己?
阴差的脸色一会发红,一会惨白,苏之淮见他的模样有些想笑,于是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夜深露重,阴差大人辛苦了。”
见苏之淮如此客气,心里更加不安,他完全不知道苏之淮是打算唱哪一出,半晌才憋出一句:“不知判官大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阴差的声音有些发抖,他觉得自己今晚真是倒霉透了,接到土地神的通知,来这里勾魂,却碰到个阴律司的。
苏之淮见阴差的额头都冒出了冷汗,这才转入正题:“大人,我有一事相求,望大人相助。”
阴差顿时开始心慌,他堂堂崔珏的徒弟,还能有事相求自己?阴差赶忙接上话,结结巴巴地说:“判……官大人,有事吩咐……吩咐小人便是了,何谈相求……”
苏之淮轻笑,见阴差已经上了套,便开门见山:“里面有个病人,是在下的朋友,我刚刚查过生死簿,他的阳寿未尽,于是我便将他的魂魄塞回了他的体内,让他还了阳,大人不知可否卖在下一个人情?”
苏之淮将自己的意图说了出来,阴差顿时松了一口气,憋在嗓子里的那口气终于顺畅了,这才踏实了片刻:“这……判官大人,土地神那边,审判司那边,小人不好交代啊。”
阴差明知道苏之淮在胡扯,又不敢拆穿,只好搪塞。
谁知苏之淮并不买账,直言不讳:“哎,众多土地神里,年事已高的早已过半,老眼昏花的情况时常发生,今日就当大人您白跑一趟,倘若日后有需要在下的地方,大人尽管开口,审判司若是问起来,大人推到在下头上便是。”
苏之淮心里门清得很,地府这么多年来,每年漏掉几个鬼魂早已是司空见惯,根本不会有人管这个闲事。所谓审判司,以十殿阎王之首的秦广王为核心领导,下设牛头马面,内有孟婆主管奈何桥,外有各类大小阴差负责基层勾魂工作,每年死去的人众多,工作繁重,阴差偷懒也是情有可原。
阴差左右为难,可眼前的这位判官他实在是开罪不起,又想着土地神官职低微,把责任推到土地神头上,也未尝不是一个折中的办法,于是他讷讷地说:“既然判官大人开了口,小人这就告辞了。”
阴差点头哈腰,转身便走进了黑雾里,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而玻璃上凝结的白霜花也随即融化,变成了水汽融进了空气当中。
苏之淮注视着阴差离开,转身走进了手术室中。
外科医生还在给那名警员手术,而心电监测仪上的各项指标也在逐步恢复。
苏之淮放下心来,笑着离开。
医院外头的人不少,苏之淮混在人群之中,他扫了一眼芸芸众生,见到有重病的人躺在担架上被送进来,有被人搀扶着刚出院的病人,觉得凡人真的是一种很奇特的存在。人的一生不过匆匆几十年,可每个人都在为自己做追逐的东西努力,不管是为了金钱,还是荣誉,也不管是为了安逸的生活,还是合家的幸福。
可不管怎样,他们都在斗争,都在与自己的极限做斗争。
苏之淮满足地抬头看了一眼天,呼吸着潮湿闷热的空气,这城里头的确比县城工业园要热上不少。
忽然一阵阴风袭来,苏之淮的神经募地紧绷,警惕地环视四周,终于在不远处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他悄悄跟了上去,发现是牛头马面正在交头接耳。
他们来干什么?苏之淮心生疑惑,可没过多久,牛头马面便消失在一团黑雾之中。
见他们已经走远,苏之淮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两位可是审判司暴力执法的代表人物,牛头马面早年间因为在阳间收受贿赂,被酆都大帝斥责,被贬官后,成为秦广王的直系下属,可终究是位列十大阴帅,苏之淮一般情况下不怎么招惹他俩。
苏之淮回到警局,准备提审杜伟华。
审讯室灯火通亮,仿佛一切的罪恶都将无所遁形。杜伟华被牢牢锁在一张椅子上,苏之淮的手下小唐靠在另一张椅子上,冷冷地说:“姓名,年龄,职业!”
杜伟华冷笑,阴沉沉地抬起头:“这些你们不是都查得到吗?废什么话!”
小唐七窍生烟,一拍桌子,恶狠狠地说:“问你什么就答什么,这是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