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星空如洗,西风瑟瑟,夜幕莽莽,纪锦棠靠在楼顶天台的围墙上,仰着头,白烟袅袅,烟草迷迷。
苏之淮闻到香烟的味道,皱了皱眉:“为什么来天台?”
触目之下,尽是一片黑憧憧的钢铁密林,有那么一刻,苏之淮觉得自己很渺小,天大地大,人也好,鬼也好,妖也好,仙也好,都不过是凡尘俗之中的沧海一粟。
纪锦棠长吁一口气,烟雾从他的嘴里喷出,团烟将他的脸遮得朦胧。
“因为这里风够大,让人脑子清醒。”纪锦棠笑着说。
“难得糊涂,有时候过分清醒也不是件好事!”苏之淮语气有些低迷,好像心里藏着事。
纪锦棠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递到苏之淮面前:“判官大人要不要来一根?”
苏之淮斜眼瞧见纪锦棠脸上的坏笑,就觉得这家伙没安什么好心,于是他轻轻按住纪锦棠的手腕,笑着说:“锦棠兄不必客气,这东西不适合我。”
纪锦棠嗤之以鼻:“刘珩都会抽烟,你也应该会啊!”
“他是他,我是我,锦棠兄要分清楚!”苏之淮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
纪锦棠挠头,十分不解苏之淮为什么忽然这么认真,于是假装认错,作揖鞠躬:“我就随口一说,是小人草率了,望判官大人赎罪。”
见纪锦棠这副痞子模样,苏之淮差点气笑了,他叹了口气:“我也希望我是刘珩,这样……”
苏之淮募地停下,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一直盯着整座阳城如泼墨般的夜色,只觉得夜色真好,可以将一切不开心的事情隐藏,什么事情都可以等到次日旭日升起,再做考虑。
苏之淮其实还没有完全体会当人的烦恼,夜深人静之时,反而容易勾起人心中的伤心事。
纪锦棠大约是猜到了什么,试探性地问:“是在烦陆鸢的事吗?”
苏之淮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间或又低下头。
纪锦棠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掐灭后,把手搭在苏之淮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既然喜欢,就遵从自己的内心,凡人一世只是你们神仙的弹指一挥间,若是你能陪陆鸢一世,我想你不会后悔,她若愿意,她也不会后悔。”
苏之淮摇了摇头:“我没有勇气。”
“为什么?你是个鬼仙,你怕什么?”纪锦棠诧异。
“正因为我是个鬼仙,不是凡人,我更不敢许诺什么。”苏之淮声音很低,气息悬浮,感觉他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凡人一生虽然短暂,可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目标所追逐。有的人希望自己的生活过得好一些,于是拼命挣钱,有的人希望子孙满堂,于是呵护他的家庭,有的人希望婚姻美满,于是善待自己的另一半,而我,我好像不知道我能许诺陆鸢什么。”
“师父让我来人间历练,什么时候是个头,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完全无法预测。”苏之淮继续说。
“所以呢?做人要计划这个计划那个,你一个鬼仙,你计划个什么东西?你若喜欢,你就呆在刘珩身子里,做一世平凡的警察,你若不喜欢,你就大大方方告诉陆鸢你究竟是谁,你放心,这姑娘接受能力强着呢。”纪锦棠满嘴跑火车。
苏之淮半信半疑:“她真的能接受一个一直藏在她喜欢的人躯体里,骗了她许久的鬼仙成为她的伴侣?”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纪锦棠义正言辞。
“算了,锦棠兄,别说这个了。”苏之淮避开话题,“今晚的事情你怎么看?”
“废话,我用眼睛看!”纪锦棠没好气地说。
苏之淮发现跟他说正经事简直是个错误,一摆手准备走,却被纪锦棠一把拉住:“哎哎哎,别生气啊,逗你玩呢。”
苏之淮甩开他的手,回头瞪着他。
纪锦棠收起笑脸,一本正经地说:“今晚的事,大约是跟地府和尸族没有关系,只是娱乐圈里的腥风血雨罢了。”
苏之淮没有说话,只是示意纪锦棠继续解释。
纪锦棠继续说:“那群袭击影厅的小鬼大多数都是婴灵,据我所知,地府是不收婴灵的对不对?”
苏之淮点头,可他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被他追踪到的老道人。
“婴灵根本不怕人,甚至不怕你这个地府鬼仙,这大概就是俗语说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吧,因为没见过嘛。而且通常婴灵作恶,多半是被人操纵驱使的,也就是民间常说的养小鬼。”纪锦棠说。
苏之淮听完后,更加觉得那个老道人大约是养小鬼的人:“你还记不记得刚刚有个声音透过红眼婴灵传了过来?”
纪锦棠心头一紧,连忙点头:“你发现了什么,是吗?”
苏之淮趴在围栏上,看着底下的夜景,缓缓说:“那个声音,我通过婴灵残留的阴气和戾气追踪到了,是个凡人,但我不认为一个普通凡人能够远程操纵这么多婴灵,其中甚至包括一般阴差都应付不了的红眼婴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