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阵黑气,苏之淮转眼间就出现在了法医中心大楼的门口。
此刻已是凌晨,法医中心依旧灯火通明,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里头加班的同事焦头烂额的模样。
当然阳城这偌大的都市,案件时常发生,法医中心不管是痕检科还是法医科,加班是常有的事情。
他看了看自己指甲上留下的血迹,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那一刻他的内心是松弛的,就好像某个一直悬在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老吴在办公室里整理着报告,募地抬头,发现苏之淮竟突然间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
苏之淮心情急迫,甚至没有从正门走,而是直接一个闪身进入到房间里的。
他一改往日高冷的常态,伸出手,急切地说:“快,快采集我指甲上的血迹,看看是不是和在死者额头上发现的血迹吻合。”
苏之淮脸上的表情像是个充满期待的孩子。
老吴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他近乎被苏之淮吓了一跳,半晌过后,他疑惑问:“刘队,你这血迹哪里来的?你人没事吧?”
老吴虽说心里充满了疑云,可是对这个刘警官还是充满了信任,一边说一边动手用棉签在苏之淮的指甲缝里采集那淡淡的血迹。
“这个你别管,我没事。”
苏之淮被老吴握住的手纹丝不动,可额头上的眉毛都快挑到了天上,老吴甚至都怀疑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刘珩。
一阵手舞足蹈过后,接着说道:“刚刚我和那个嫌疑人交手了,我故意抓伤了他,留下他的血迹拿回来给你和痕检科的同事做对比。”
老吴突然间看刘珩有一种看自己晚辈的错觉,那股顽皮的劲儿,就跟个没长大的熊孩子一样。
一时间他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也是这样满腔热血,认为当了法医就可以为死者伸冤,认为这个工作很有意义,自己也在这个岗位上默默坚守了几十年。可干得越久,越觉得生命的脆弱,就算帮死者伸冤了又怎么样?人死了就是死了,终将成为一团草木灰,和大地融为一体。
人们常说女娲造人,人是由女娲用泥土捏出来的,而人死后,不管是古时候的土葬,或者是现在的火葬,终究都是埋在地里,又回归到了泥土里,这也是一种冥冥中的注定。
老吴沉寂了很久的心,仿佛就被苏之淮胸膛的那颗炽热火焰点燃了似的,他一把抱住了苏之淮,说道:“刘队,以后可不要这么鲁莽了,孤身一人实在是太过于冒险了,你若有什么不测,你的家人朋友会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苏之淮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的眼神骤然间就黯淡了下来,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扎了一下。亲人?朋友?如今贵为阴律司判官的他,哪里来的亲人?哪里来的朋友?地府里的那些所谓的同事,根本就不能称之为朋友,大多数人都是利聚而来,利尽而散,一团污秽的地府苏之淮连一分钟都不想呆。虽然来人间,人们也常常会说,人心往往比鬼更可怕,能说出这些话的人,想必是根本不知道死亡的滋味,幽冥地狱的可怕才是人们难以想象的。
苏之淮来到人间后,才算是体会到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纪锦棠把他当好兄弟,陆鸢倾慕于他,就连和李小飞在一起的时候,也让他有莫名的归属感,这种感觉就算是崔珏和转轮王也无法给予。
他更加用力的抱着老吴,皱起眉头,用一种极其温柔的语气说:“谢谢你,老吴,从来没有别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真的谢谢你。”
他声音极为低沉却蕴含着某种力量,顷刻间可以温暖人心,老吴也从来没听过刘珩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一时间慌了神,连忙解释道:“刘队,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
苏之淮坐了下来,打断了老吴,说:“我懂,我都懂的。”
苏之淮摸了摸自己胸前的伤疤,一时间想起了刘珩,他甚至羡慕这个已经离去的人,羡慕他有家人,有朋友,有还能担心他安危的同事。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苏之淮仿佛把自己和刘珩融合在了一起,感受了他曾经感受过的事物,体会了他曾经体会的情感,好像自己又真正在人间活了一次,堂堂正正地做了一次凡人。
老吴开口把苏之淮从自己的思绪中抽了出来,说:“采集完了,刘队,我会把样本送到痕检科,等他们的报告就行了,时候也不早了,回家休息吧。”
“痕检科做一次单纯的dna报告要多久?”苏之淮问,他的神情告诉老吴,他巴不得马上就有结果。
老吴露出一种为老不尊的笑容,拍了拍苏之淮的肩旁,说:“你刘警官长得这么帅,去痕检科给那群姑娘说一声,我想她们会很快完成的。”
苏之淮一时间还没习惯老吴的玩笑,僵了几秒钟,轻笑:“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
老吴发出一串潇洒的笑声,夺门而出,甩着手中的资料,并留下一句:“我先走了,刘队你走的时候记得锁门。”
苏之淮背对着老吴摇了摇手,然后渐渐把心静了下来,脸上又变得很平静,安宁。他站起身走到窗户边,四周早已漆黑一片,天际线似乎都和大地融为了一体,只有一排祥和的路灯装点着夜色,随着春天的到来,湿度渐渐大了些,浓郁水汽将路灯包裹起来,形成了豆大的光晕,就像是一片中孤独的灯塔,看不见过去,也看不到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