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转身时只隐约看见地上的影子闪了闪,分不清是摇头还是点头。印象中林永年“示弱”的时刻并不多。今晚绝对算一次。她眼中的林永年不管以什么身份,父亲,丈夫,医生还是院长,都自带高高在上压人一等的气场,举手投足更不自觉端着领导范。工作场合长年累月的说一不二和身边人的虚伪迎合让他很难把工作和生活割裂清楚。久而久之,便和自身的气质浑然一体,难以割舍;哪怕岁月的流淌都没能让他收敛分毫。林听一贯看不惯他的行事做派,脾气上来会怼几句。他总是冷笑一声,“等你做到我这个位置,再来教导我如何做人。”言下之意,她这辈子都没啥机会了。而脆弱的林永年,无形中让他的父亲形象软化了不少。不再趾高气扬,不再不怒自威,不再咄咄逼人。无非是一个深夜担心妻子出事,慌神无措,又不好意思开口让女儿多陪一会的普通丈夫和父亲而已。这样的认知让她有些意外,不禁想试探。其他的事暂放一边,至少在医院这几天沈微明免不了要和他们打照面,这就算提前打了个预防针。深夜被惊扰的思绪一时半会沉静不下来。躺在值班室床上的她和沈微明简单发了几条信息,没聊几句就被对方催着快点休息。她眯着眼睛,指尖跳跃,总找不到合适的措辞编辑短信发出去。最后对方先发来一句,“你已经正在输入五分钟了,让我有点心慌。”林听噗嗤一笑,“沈微明也有你怕的时候啊。”“…”“找时间跟我回家一起吃个饭吧。”“行啊,听你安排。”干净利落,毫不犹豫。林听好奇,拨了个视频过去。两个人第一次视频聊天,接通的时候都有点尴尬,只一个劲傻笑。沈微明那头光线昏暗,只有床头柜那盏台灯亮着。他侧躺着,右脸颊被压得略微变形,一张大脸占满了整个屏幕。林听压根没开灯,黑灯瞎火,只能就着屏幕的反光依稀看清她的轮廓和瞳孔。明明身边都没有人,却故意压低声音说悄悄话。“你不担心见家长?”“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没有提和林永年在店门口的短暂交锋,不重要。刻意压低的嗓音从喉咙中挤压出来,闷闷的,林听觉得哪怕隔着屏幕都闻到了他身上专属的味道,沐浴露混着丁点烟味,清爽又丝丝呛鼻,突然很想抱他。“哪怕他们坚决反对我们在一起?”“别人的想法我们无法左右,做好自己的事就行。”沈微明从来不指望现实生活会出现任何契机让他和林听这段恋情有个皆大欢喜父母高堂满座其乐融融的结局。电视剧里演的是一回事,放在现实中表面上的圆满无非是其中一方的妥协而已。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让他明白一个道理,爱是没来由的,厌恶也是。工作中的阅人无数早就让他练就轻而易举从对方举止言行中分辨出喜恶的本领。和林永年短短交谈不过几分钟,他深知对方对自己的偏见所在。根深蒂固的惯性思维不是深夜来急诊探望,或是上门腆着笑说几句好话就能轻易让事态来个一百八十度惊天大逆转的。在他眼里,改变别人的想法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也最没有意义的事情。一旦认清这个现实,很多事就不必要刻意奔着一个目的去做。林听的父母,他会尊敬,也会适时拜访。只不过做这些事他毫无包袱,也不会因为对方的冷言冷语就担心泄气。“可我怕你会委屈。”林听嘟囔一句。现在的她对爱有了很多不同的理解,可以具象到生活的点点滴滴。今晚新加的一条:“爱就是当别人故意不看你,我会替你觉得委屈”。“傻不傻,这有什么好委屈的。”沈微明心里一暖。姜艺文在医院住了两天。其实第二天一早她就没事了,抵不过林永年的威慑,硬是在医院来了个从头到脚的深度体检,才被放行回家。这两天沈微明单独现身过一次,他没有和林听打招呼,自作主张提着保健品果篮和鲜花就送上了门。对方谈不上热情,倒也没一直冷脸。病房里最不缺的就是看热闹的人,姜艺文和林永年同样好面子,生怕家事被外人窥探了去。碰上多嘴插一句的,“这是你女儿的男朋友?小伙子挺精神啊。”她就抿唇笑笑,喉咙里含混不清挤出个音节,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囫囵敷衍过去。沈微明呢,也跟着回个笑脸,不做其他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