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的选择(6)
人们拭目以待。身为记者的陈香梅对这些变幻莫测的复杂矛盾,不至于一头雾水。她曾去过东北采访,兼任东北新生报的通讯员,老百姓对接收大员贪婪无耻的痛恨,对内战的忧心忡忡,也引起她的心的强烈共鸣。她希望马歇尔的来华,能促成中国的和平和统一。而马歇尔的出现,让她加倍思念陈纳德。她知道马歇尔是史迪威的后台,史迪威是陈纳德的老对头。她的陈纳德究竟怎么样了?难道真的是垂垂老矣归隐梦洛?&ldo;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rdo;她不要她崇拜和挚爱的将军从此成为一个独钓翁!
她心绪不宁地去上班。竟意外地收到了方丹的来信!12月1日昆明几万学生罢课游行,途中遭到特务和军警的袭击,惨无人道地向他们投掷手榴弹,炸死炸伤20余人。陈香梅的心都痉挛了:中国人难道被侵略者屠杀得还不够?还要自相残杀?!方丹告诉她,她即坐&ldo;黄鱼&rdo;卡车来沪,估计到新年元旦才能抵上海,反正是天涯飘零人,不要说这样除夕在路上过,即便旧历的除夕,她也无所谓。两滴泪珠溅落在信笺上,陈香梅牵挂着方丹。
传达室的老李头撞了进来:&ldo;陈小姐,有人找你。&rdo;不等她答话,老李头就往回走,她只好急急跟上:&ldo;是谁呵?&rdo;老李头有几分紧张地说:&ldo;姓麦‐‐‐&rdo;传达室里果然有对中年男女,女的已哭得红鼻子红眼的。陈香梅很是纳闷:她并不认识他们。
中年男子已趋前:&ldo;陈小姐,打搅你了。我们是麦筱梅的父母。&rdo;说毕慌慌地环顾四周:&ldo;筱梅天没亮时被抓走了……说她……说她是共产党……&rdo;
陈香梅也不由得慌慌地环顾四周,老传达已守在门口,看来是知情并同情麦筱梅的。
陈香梅便轻声说:&ldo;国共不是还在和谈么?&rdo;
筱梅父亲长叹一声:&ldo;唉,陈小姐,你真是年轻单纯呵,我家筱梅,也跟你一样,你得救救她……&rdo;
陈香梅目瞪口呆:&ldo;我?&rdo;她能救筱梅?一介小记者,在许多人眼里看来,她怕还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呢。但对国民党中陈立夫陈果夫的中统、戴笠的军统还是略知一二的,一旦被他们网隹有事无辜都很难脱身。
筱梅母亲哭哭啼啼拉住她:&ldo;陈小姐,你能帮忙的……只有你们社长冯先生可以保她出来……求求你了……我家筱梅是无辜的呵……&rdo;
陈香梅双手十指交叉绞着,她不知怎么办好。与筱梅虽不是至交,但都是为数不久的女记者群中的,焉能见死不救?但是,插手后如若有什么差错,谁来承担呢?望着筱梅父母哀求的眼睛,她咬着下唇说:&ldo;好吧,我等会就去找冯社长,你们先回家吧。&rdo;
筱梅父母千拜托万感谢后方离去,望着他们微伛的背影,陈香梅的眼又潮了,她担心起方丹。比起筱梅,方丹更直心直肠,快人快语。
陈香梅去到冯有真社长的办公室,她结结巴老老实实将刚才的一幕复述了一遍。
冯社长注视她良久,方问:&ldo;你们是亲戚?&rdo;
她摇摇头。
&ldo;是朋友?&rdo;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
&ldo;你能担保她不是共产党?&rdo;
她吓住了。她掂得出这句问话的重量,但一咬牙,她开口了:&ldo;她从来没有跟我谈过政治,我们都很年轻,单纯,冯社长‐‐‐&rdo;
冯社长一举手,截断她的庆:&ldo;你是你,她是她。不用我告诉你,你该知道文汇报的背景。&rdo;
是的,依稀记起同事们曾悄议论过,文汇报的背景是共产党。但她仍不放弃求助:&ldo;冯社长,帮帮忙吧,大伙全都说您豪爽侠义呢。&rdo;
冯社长一笑:&ldo;难得你这么热心,好吧,下午你跟我一块去把麦小姐保出来。&rdo;
冯社长说到做到。下午驱车去到一处戒备森严的地方,冯社长和她都在一本册上签了字后,麦筱梅被带了出来,一天不到,麦筱梅像变了个人,目光呆滞恍惚,一言不发。冯社长只说了句:&ldo;走吧。&rdo;于是又驱车送麦筱梅归家。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就是呼吸声也像是窒息住了,墓室般的阴森恐怖呵。陈香梅忽然想到冯社长对那地方像是很熟悉,那末,他的背景?她不寒而栗,不敢深想,扭脸看窗外,仍是一个充满了喧嚣与骚动的世界。
聂光坻接她去国际饭店吃晚饭。
十四层楼装饰华丽典雅,灯光朦胧迷离。
他说:&ldo;香梅,你怎么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今天是圣诞节呵。&rdo;
她对他讲述了麦筱梅的事,他惊骇得瞪大了双眼:&ldo;这种事体,不能再有第二次!你怎么这样幼稚?有关政治的事,万万不能糊里糊涂地介入!为什么不打个电话问问我?&rdo;
她噘起小嘴:&ldo;可我认识麦筱梅呀,知道了,总不能袖手旁观吧?&rdo;
艰难的选择(7)
他摇头不迭:&ldo;你有时真犯傻,自顾不暇,安及他人?好好好,不谈这不愉快的事体,谈谈我们的事,香梅,我们的事,该择个日子办了。&rdo;
&ldo;我们的事?&rdo;她茫然地望着他,觉得这张熟悉的齐楚方正的面孔,在灯光中变得模糊、陌生又遥远了,&ldo;你是说……结婚?&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