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友德打偏僻的院子出来,忙又到了玉珠处,把方才侯府来人的事情说了。
玉珠原本正愁云惨淡地堵得慌,听了元家知道了真相,心头突然敞亮了起来。很奇怪的是,她居然没有为着元家知道她是个冒牌,以后嫁过去会受冷待感到惊慌。
甚至忽然放心了,从前是遮住眼睛瞎子过河,不知下一脚会踩在哪里,现在则是瞧清楚了,即便前方水流湍急,也比无知时的那种感觉好许多。
陶友德看着之前还总是半死不活的女儿,现下眼珠子都亮了起来,竟像是满心欢喜的模样,不禁愁得慌。
“丫头,事情明面上这样办,可我瞧元家是带着气的,你虽是以自己的名字嫁过去,到了侯府他们若是为难你……”
玉珠展颜一笑,脸颊上又浮出了两个甜甜的酒窝。
“再差也不过是过守寡那般日子,总好过日夜悬心什么时候被发现。”
陶友德心里不是滋味,他倒情愿玉珠抱着她这个爹哭上一场。
“不过父亲说得对,侯府里的人恨不得长了一百零八个心眼,若我哪一日没躲过,还望父亲看在父女一场的份儿上,让姨娘安度晚年。”
“丫头……”陶友德嗓子有些发哽。
玉珠没跟他再说什么,心情大好当晚一口气吃了两碗饭。
次日天不亮,便被丫鬟婆子摇了起来洗脸漱口,又有满月脸的梳头娘子来她梳头,另有一个开脸娘子帮着开脸,胭脂香粉细细的上了一层又一层,累丝金凤的钗环手势,一应戴在了头上。
雪莹帮着整理嫁衣的裙角,看着玉珠直笑,“姑娘这样穿真好看,平日里总素素的,浓妆上脸是另一番样子了。书上说这叫,这叫,浓妆淡抹总相宜!”
玉珠挺高兴,不是要成婚的高兴,是如释重负的高兴。
张姨娘悄悄来看了一眼,跟玉珠递了慈爱的眼神便回去了,这种日子是不许姨娘来送嫁的。
府里头丫鬟婆子前前后后的忙,直至外头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有丫鬟来禀告姑爷来了。
又听见外头哄笑欢闹了好一阵子,玉珠才被几个喜婆搀出去拜别父母。
她手里捏着一把镶翠鸳鸯平金扇挡脸,身上的嫁衣和头上一脑袋赤金宝石簪子沉的压得慌,幸而有婆子扶着。
元永舒已经在等了,透过扇面她隐约能瞧见他穿着一身正红色绣云纹喜服,端的一番温文有礼的做派。收拾得极干净利落,天生一副好相貌惹的丫鬟婆子不住地偷看,又比寻常的公子添了几分英姿勃勃。
一开口那把嗓子更是既踏实又稳重,没有半点油腔滑调,让人忍不住觉得这人实在值得托付。
便是还有些半酸的陶夫人,瞧着这哪哪都好的新郎官,也欢喜的有些脸红。
一扭脸瞧见自家夫婿,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其实陶友德也算风度翩翩,不然也生不出花容月貌的女儿来。无非是比新姑爷旧点,老点,矮点,气度差点……
按照流程拜别了爹娘,送上喜轿,一路锣鼓齐鸣,吹吹打打,转过几条街,到了侯府。
上回来门口的匾额上挂着百花,现下全是红绸子,使唤的下人们也从面色惨淡变得喜气盈盈。
门口围了一大圈人,往新人身上撒各色喜果、喜钱。看書溂
攥着红绸下轿,跨过火盆,由几个穿着喜气的迎娘围着,一路往正厅送,场面十分热闹。ia
拜了天地,送入洞房,剩下的便是男人的事了。
元永舒把她送回来,又去前头陪着宾客吃酒。
喜房里几个丫鬟嬷嬷等着伺候,玉珠也不好太放肆,只把手里的扇子放在膝上,歇了歇早就举得发酸的手臂。
长宜轩布置得极喜庆,从前刚入府时候,抬出去的各色物件都又抬了回来。
面前便是那个檀木鸳鸯屏风,上头用红线细细绣着《诗经》里那首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宜室宜家这词,用在她身上很不相宜,不过也无所谓了。
肃安侯府高门显贵,亲戚众多,为着最出息的元三公子“死而复生”,宾客足足多来了一倍。
有亲戚,有故交,有朝堂上的同僚,当然也有对头,连跟侯府一向关系不好的谭国公家都派了人来,无非都想瞧瞧,元永舒是不是真活了。
外堂人头攒动,各桌的宾客总要客套两句,听别人两句调笑新郎官一番。
一直忙活到夜很浓了,众人才放了新郎官进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