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慢慢悠悠地一路到了王府,一下车就听门房有人来禀。
“王爷王妃回来了,府上来了客,说是王爷的远房兄弟叫元永竹。”
“元永竹?”元永舒一路往里走着,略想了想才想起这么个人来。
这元永竹确实跟他沾亲,他祖父老侯爷跟桦州大老太爷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却也还有一个庶出的兄弟,自幼身子不大好,性子窝囊谨慎,当年就没跟着一起上过战场,读书也不成,后来分了家,做起了生意。
老侯爷和大老太爷两个哥哥混地得脸,封官的封官、封侯的封侯,本想给这弟弟讨要点官职,他却不肯,只说自己文不成武不就,不能白拿朝廷俸禄。
后来生了几个儿子,也做起了生意,虽未曾大富大贵,日子过得倒也安稳。
元永竹便是他三叔公,庶子的儿子,当初在桦州给大老太太贺寿时匆匆见过一面。
若论起来,这元永竹跟元永舒的关系,和元永林跟元永舒的关系差不多,只是兄弟长久地不在一处难免生疏了。
夫妇两个一并去了花厅,一打眼便瞧见了一个穿着洗得发白,但却很干净的旧长袍的少年。
玉珠虽早先没见过他,可一打眼便在他身上瞧出了元家人的影子,眼前这十七八的少年郎,虽血缘上跟夫君并不十分亲近,但轮廓眉眼还是像的。
元永竹见他们来了,赶紧拱手作揖,“三哥三嫂,哦不,王爷王妃安好。”
元永舒亲手搀扶住,“都是一家子兄弟,何须如此客气,还是叫三哥吧。”
少年白净的面皮有些红,不大好意思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
“这是我祖父写给二祖父老侯爷的信,听闻二祖父云游去了,还请三哥看吧。”
他双手奉上,等元永舒一接了信,便低下头很不好意思地攥着自己的衣袖,不作声了。
信确实是三老太爷亲手所书,大致是说,这孩子父母双亡,求二哥给这侄孙子安排个差事,给口饭吃。
这事其实有些奇怪,孩子父母双亡,自有亲生叔伯,亲生祖父照料。
可三老太爷自己是庶出的出身,却从来不待见庶出的儿子,至于那庶子给他生的孙子,更是眼不见心不烦,踢蹴鞠一般,给踢到的滇南来。
少年薄薄的面皮涨得通红,这般年纪自己上门低头求人,确实不易。
元永舒拍了拍他的肩膀,表情温和:“上次在桦州相见时,听兄长说,你书读得不错,可愿意到州府衙门上给管钱粮的主簿打个下手?”
元永竹连忙一撩袍子要跪,一派诚惶诚恐状,“多谢三哥抬举,愚弟定好好干,不给兄长丢人!”
玉珠示意雪莹去扶他,雪莹刚去搀,元永竹一抬眼瞧见她,立马闹个大红脸,终是没跪下去。
元永竹在镇南王府住了下来,每日到府衙上去做主簿手底下的小管事,元永舒让人观瞧了些时日,发现此人做事勤勉心思细腻,从不抬镇南王府的名号到府衙上耀武扬威。看書喇
每日只穿寻常的衣裳上衙,玉珠给准备的那些锦衣华服,一概收了起来。
以至于他在州府衙门干了三个月,都没人知道他跟镇南王有亲。
下了衙门,休沐时候,总要捧起书本。
拿了微薄月钱,特意在街上买了糕饼和熏鸡送到玉珠和元永舒那里。
俗话说:日久见人心。
这少年,是个品行忠厚的人。
日子这样平平稳稳得过了下去,直至快到冬日里,有一日玉珠晨起,瞧见了自己屋里的丫鬟们,每个人头上都戴了一朵簇新的绒花。
这并不是府里差人给丫鬟们置办的,却见她们齐刷刷都戴上了,鲜红的颜色做成梅花花朵的形状,看着很是喜气,便是连雪莹头上也戴了一朵。
“你们怎么不约而同地戴起了绒花来?可是滇南有什么风俗?这日子口要戴绒花?”
玉珠盘算着,她没在滇南过过立冬,若是有这规矩,自己这当家主母是疏忽了,合该今年折了银子发给丫头们。
雪莹扶了扶头上花朵儿,笑说:“哪里是什么规矩,是前院住的五公子,昨日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撞了卖绒花的小摊贩的摊子,人家不依不饶非说那些个绒花掉在地上,就不好卖旁人了,非要他都买了去。王妃也知道,他最是忠厚性子,又瞧那卖绒花的可怜,就给全买了,可他一个大男人又用不着,就拿了来送了我们。正好今日里冬至,我们都戴上了沾沾喜气。”
玉珠由着雪莹给她梳头,心尖却是一跳。
若说旁人粗心大意在街上跟人冲撞了,还挺正常。可这些日子下来,永竹是个最细心的人,又不爱喝酒生事,怎么就能“不小心”撞了人?
这一屋子的丫头,每人一个的戴在头上,加起来恐要花他半个月的俸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