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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第1页)

我们坐在回贺宅的车上,何一池简单汇报了有关琵城那边的情况,企业内部股东联合签署了要求贺归祠收回纪容恪代董事长职位的意向书,并且义正言辞陈列出纪容恪八大罪状,大有不推翻他政权誓不罢休的姿态。

我问何一池是哪八大罪状,他颇为为难扫了一眼沉默的纪容恪,似乎非常难言,后者见他不敢说,笑着让他尽管开口,何一池抿了抿嘴唇,垂下眼眸不敢看他,“其一唯我独尊,不理睬高层谏言;其二狂妄自私,恃才傲物;其三独断专权,董事会形同虚设;其四目中无人,会议中途提议被驳回起身摔门而去,丝毫不顾及与会元老颜面,使员工议论纷纷;其五案底不净,黑帮加身双手血腥,没有礼义廉耻,只有贪婪毒辣;其六阴险奸诈,自恃睿智得罪多年客户,使贺氏蒙受不白之冤;其七假公济私,意图掏空贺氏丰沛羽翼;其八偷梁换柱,架空贺氏资金链,推向孤立状态,阻碍蓬勃发展,意欲收购并入中饱私囊。”

纪容恪听何一池陈述完毕后,他原本掌心还覆盖住眼睛看不清表情,忽然间爆发出极大笑声,他一边笑一边不知是无奈还是怎样,摇头说,“现在才发现我的劣性,为时已晚。贺氏能活到今天,凭的都是运气,有他们这群庸货在,我何必部署如此缜密,一举拿下也不是难事。”

纪容恪从口袋内摸出方帕,他在唇上擦了擦,他脸上的笑容不屑而阴森,仿佛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阴谋。

企业最痛恨拉帮结伙勾连党羽,这对统治者的绸缪和部署造成极大施压,抱团看似简单,实则却变化莫测,很有可能产生变革与背叛,而上层建筑的变化是所有领导者的心腹大患。

我对董事所陈列出的八大罪状十分茫然,尽管我大致能猜到具体指责纪容恪的是什么,可我奇怪于他们这么久都隐忍下来,为什么忽然间同时齐齐爆发,他们很明显早就发现,但却一直拖延到现在,不管期间企业产生了怎样的动荡,并没有损失到董事高层个人利益,如果真心为了企业,早就众志成城推倒所谓的恶毒势力,绝不至于沉默至今错失最好良机。

这显然有人指使撑腰,给了他们反击纪容恪的勇气,当然也有必不可少的好处,董事联名上书要求贺归祠重新认命副总掌管公司一切事务,取消纪容恪的管理权,而这已经是企业内部第二次矛盾爆发,第一次在半个月之前,贺归祠严厉拒绝了董事的联合上书,并声明纪容恪与贺渠会是贺氏名下企业的两位继承人,不会有任何变数更改他的决定,而大家都非常清楚贺渠是官员,擅长法律,他不可能辞掉自己十余年奋斗而来的地位与结果,只有纪容恪是商人,对于掌控企业和商业嗅觉极其娴熟敏感,贺归祠的股份分配自然更侧重于他,大家对纪容恪巴结还来不及,怎么会一而再对他进行声讨。

除非他们有了更好的选择,更有把握的追随者。

而这个人自然是贺渠。

这意味着贺渠出手了,从琵城的贺氏企业,到华南的南郊工程,他双管齐下一同进击,要把纪容恪逼入死路。

我对纪容恪说,“不行放了贺氏吧,这块肉没那么好吃。”

何一池表示赞同我的想法,我们都看向纪容恪,可他却很固执,“我夺贺氏,不单纯为了它背后庞大的资金,贺氏的人一旦对我臣服,我就相当于掌控了黑白两道,贺氏内部许多高层都有政界背景,你们不能明白着有多重要,我已经算计到了这一步,最后决不允许功亏一篑。”

我本想再劝他,可车已经驶入小区缓慢停在贺宅门外,庭院内的保镖走出来打开后厢车门,恭敬迎我们下车,时间不允许我再说太多,我悄无声息握了握纪容恪滚烫的指尖,我朝他摇头,眼神内带着一丝悲切和担忧,他依旧不理会我,没有丝毫动容与犹豫,将手抽出后转身进入贺宅。

贺渠不在客厅,大约还没从法院回来,贺归祠与贺夫人坐在沙发上,一个喝茶一个手上捏着佛珠飞速拨弄着,餐厅内隐约飘出菜香味,但我心情并没有因为这些而轻松,因为贺润也在客厅,她坐在贺夫人旁边,蹙眉看了纪容恪一眼,她表情复杂含蓄,似乎想通过眉眼示意他什么。

如果不是事情严重到一定程度,她此时一定会充当欢乐果,撒娇圆场又笑又闹,或者在餐厅用手偷偷捏菜吃,绝不会在这样严肃的气氛中沉默。

纪容恪何其聪明,他当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笑着喊了声岳父岳母,便将身上的西装脱下,非常闲适慵懒的样子,在贺润对面坐下,我顺手接过来,可我刚触上到就立刻意识到这不是我该做的事,他有妻子有助理,更有佣人保姆在,怎么都轮不到我来接,我又不动声色丢给何一池,他搭在腕间,幸好并没有人发现这一幕,每个人似乎都各怀心思。

纪容恪坐下后,他摆弄着茶几上的陶瓷杯,他一边倒水一边问贺润,“今天出去逛了吗。”

贺润说,“没有,刮风天气不是很好,明天晴朗,打算和妈妈一起去看看旗袍店。”

纪容恪笑着说,“岳母穿旗袍十分雍容华贵,这一点你很像岳父。”

贺润抿唇笑了笑,她心不在焉往贺归祠那里看,见他没有关注这边,正在看茶壶,又立刻朝着纪容恪挤眼蹙眉,纪容恪喝了一口茶,“岳父您找我回来,是有急事吗。”

贺归祠清了清嗓子,他身体坐直后仰,倚靠住沙发背,“有一点,不是很重要,无非是琵城那边企业的一点人事调动,我来和你讲一下。”

他手持茶壶含住壶嘴,微微抖了抖,灌入一口香茶,“客户部门对企业来讲非常重要,可惜贺渠忙着法院事务,又没有你会逢源,所以我本想委任他,奈何他实在做不了,我思来想去,也只有你能胜任,我打算把你调遣到客户部,容恪,你要帮我好好打理公司,纪氏就在你眼皮底下,又跟了你十几年,闹不出大事,琵城虽然路途不远,可我常年不在,你不帮助我稳定格局,我心里总放不下。”

我始终低垂的眼眸,在听到贺归祠这番陈述后,倏然抬起。傻子都看得出,纪容恪这是不得他信任被贬下了三级,从代理董事长到副总再到高层主管,再贬下去只怕他自己都开不了口,客户部的差事不好做,又没有实权,纪容恪当然不可能接受。

果然不出我所料,纪容恪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波澜,可语气却骤然冷了几度,“岳父这是什么意思,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您不满了吗。”

贺归祠说,“你做的非常好,但容恪,你也要清楚一个道理,企业可不是一个好字就可以撑起来的,它需要的力量太多大,我也要顾及多数人的想法,才能维持内部的平衡,我不是没有保你坐在这个位置上,我保了一次,但他们还死咬着不肯放,我很为难。我这把年纪为了一点口舌而焦头烂额,我也不希望这份僵持继续下去,你能明白吗。”

纪容恪将始终握住的茶杯放回盘内,唇角溢出一丝似有似无的冷笑,这冷笑意味深长,我最了解他,他每次产生了血腥恐怖的念头,都有这份标志性的笑。

纪容恪掸了掸指尖的潮湿,长吁短叹般的口吻说,“岳父良苦用心,我怎么会不明白。只是不知我能否理解为,岳父想要扶稳我这个位置,对我寄予厚望,只因为高层的质疑和排斥,才不得不顺应多数人意愿,对吗?”

贺归祠说,“是。”

纪容恪的笑容立即绽放得更大更深,“这有什么难,只要岳父支持我,这个位置我就有资本坐稳,贺家企业怎能落到那些别有图谋的外人手中,小婿当然义不容辞,岳父不妨安心等我的好消息。”

纪容恪这番话说完,贺归祠的脸色倏然变了变,他只是一个推辞借口,他如果不愿意,董事再如何联名也不过一张废纸,他只是不好逼急纪容恪,才把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可显然纪容恪并不识趣,装疯卖傻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纪容恪笑着从沙发上站起来,他看了一眼表情复杂的贺润,“我这几天大约在琵城,我会尽快解决这些让岳父焦头烂额的琐事,等我回来好好陪你。”

贺润不知该怎样回应他,只是坐在那里僵硬沉默,纪容恪转身吩咐何一池收拾东西立刻赶去琵城,何一池点头说好,他转身离开,贺归祠拿着茶壶的手紧了紧,语气也终于泄露出他的心情,“容恪。”

“岳父。”

前者声音沉闷,透着一丝威仪,后者声音高亢,隐隐搀杂着威胁,双方同时喊出,也同时落音,贺归祠蹙眉盯着地面,纪容恪站在他面前,低头俯视的气势更加冷冽逼人,“岳父老了,耳根子软,容易听进去别人的几句谗言,让亲者痛仇者快。可我为贺家所做的一切,都看在贺润的面子上,她是我妻子,我身为丈夫身为她的依靠,当然不能害她。”

纪容恪说完后,他手越过贺归祠身侧,掌心撑住沙发靠背,将上半身干脆利落压下,带起一阵劲风。

他一双非常好看的桃花眼耐人寻味的眯起,“岳父年事已高,不如在家颐养天年。至于其他事,交给我与贺渠,难道您还不放心吗。就算您不放心,又有什么用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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