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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十二节 剑拔弩张（第1页）

接风晚宴选在了高水市宾馆，尽管这里只是个二星级的宾馆，可在北西州省东部也算首屈一指的。

宾主坐定后，万梅热情地说“我代表高水市四大班子领导热烈欢迎你到我们高水市检查指导工作。”说着举杯站起来，大家跟着也全部站起来，将杯子与曹建设手里的杯响亮地碰在一起。

曹建设礼貌地扫了一眼大家，儒雅地说：“非常感谢你们，我只是受何晓东省长的委托，来你们榆树县煤业公司进行一下企业改革专题调研。没有必要兴师动众耽误大家的工作。”

万梅接着话题说：“这么看来榆树县煤业公司的改制对我们全省煤业系统真的具有借鉴和推广意义？！”

曹建设直率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尽管他们的改制中还存在一些需要完善和健全的地方，但毋庸置疑他们的思路很超前，方向很正确，效果也很明显，所以对全省煤业系统而言不应该再抱任何幻想了，真的到了主动进入市场，创新机制探索出路的危急关头了。即使煤炭收费政策能够再延续几年，但终究要取消，为此就应该早一些在思想上断奶，自我加压积极寻求长远持续发展的路子。”

万梅也不隐瞒自己的观点，“改革固然是个摧枯拉朽破旧立新的大变革，但我觉得榆树县煤业公司的做法与时下中央提的构建和谐社会的要求有些矛盾，理论上可以学习借鉴，但在实践操作上必须谨慎，以免引发不稳定因素，危害当前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要是因为谋求今后的出路，而打破了现如今的饭碗，我认为这是得不偿失、不值得、划不来的事，曹主席，你是国内改革方面的专家，你认为我的意见有没有参考价值呢？”

万梅的反问让曹建设感到了这个灯火辉煌的晚宴潜藏着的硝烟，他思考了一会儿，跟着又平和地笑笑说：“这么说万书记你对榆树县煤业公司的改制有不同认识，这很好，我这次来就是本着多走多听的原则，想多与大家沟通思想，交流认识，互相碰撞，以求更加全面地剖析现象，掌握实质，总结经验，得出更加精辟科学的理论，用以指导实践，促进社会发展。”

万梅表情严肃得近于僵硬，气炸肺似的说：“先进科学的实践经验能引导人打胜仗，可争议频频的探索，我们必须得冷静分析，不能蜻蜓点水地了解，必须象蚯蚓一样深入下去，才能掌握本质，不被现象所迷惑。这也是我们党一贯提倡的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大原则。就榆树县煤业公司而言，可能暂时产生了一些改革的效应，这个我承认。但是因为一个企业改制闹得一个县，一个市，乃至一个系统鸡犬不宁，这就不得不引起我们深思了。体制改革固然没有错，为职工及早谋出路更是应该嘉奖提倡的，可因为一个榆树县煤业公司改制，就威胁到全省煤业系统的管理体制，这就不能说是一个小问题了，我们难道不应该从中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吗？那就是超过具体条件的举动，即使再正确，也必须刹车。就比如吐痰，在我们高水市在大街上就可以，但要到香港，那就是要拘留的违规行为。就比如家庭养殖，在现在就是大力提倡的事，要搁在割资本主义那会儿，那可是要挨批斗的反动事情。所以我这样讲，无非就是说，榆树县煤业公司的改制，理论上政策上都无可厚非无可指责，但在实践上至少在目前有些激进，导致引发上下级公司的矛盾，引发职工思想的动荡，有百害而只有一利，确实不要再进行下去了。可能大家要说了，工商手续都注册了，再改回来，是不是不按法律程序、听凭权力干预的笑话。要我讲只要有利于稳定，有利于上下级的和谐，有利于发展，就不要顾忌太多。什么时候都没有完美的事情，求全责备和偏激都不是我们的风格。”

曹建设:“可我们也不能因为只考虑稳定，而四平八稳，瞻前顾后，不为职工谋后路。煤炭收费政策迟早有一天要取消，这是大势所趋，不是你乐意不乐意的事。与其将来为出路着慌，不如现在就未雨绸缪居安思危及早开拓新路。桃水县煤业公司改制引发的问题，表面看是上下级之间的矛盾，实际上是新旧思想观念的碰撞，是传统管理体制与现代企业管理制度的磨合，更是既得利益者和重新分配者之间的争执，这决不是谁是谁非的泾渭分明的问题，而是涉及到上层建筑和省里政策的问题，值得我们用心去探讨研究，不能轻易下结论。至于由此引发的负面效应也是在所难免的。比如你这个市委书记，就不应该抱怨改革，只片面地看到改革引起的问题，而应该全面看待新生事物，看到传统企业改革创新的大潮，支持改革，拥护改革，为改革者营造一个敢干事、能干事、可以干成事的氛围，不仅可以让企业减轻包袱轻装上阵，推动企业长足发展，而且还能培育优势骨干企业，促进地方经济的跨越前进。”

车载道条分缕析地以探讨的口气说道：“我曾经在西州省煤业公司干过二十年，光总经理就干了十年光景，全省煤业系统被省政府赋予征收煤炭资源费的职能，那时候就是我刚刚上任总经理首先抓的一个改革举动，我认为当时将全省地方煤业系统管理体制，由现行的块块管理为主，改为条块结合，以条为主，实行统一管理，确实是进一步调动煤业系统和各级政府两个方面的积极性，适应煤炭市场的新形势，维护正常的煤炭产销秩序，加强对地方煤炭产销的宏观调控，促进煤炭市场的健康发展的正确抉择。可社会在发展，时代在前进，现在尤其是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召开后，股份制已成为公有制的主要实现形式，收费政策取消在即，鼓励扶持下属公司改制发展，又成了大势所趋，不与时俱进，就要被市场大浪打翻吞没，这决不是危言耸听。物资系统的今天就是煤业公司的明天。物资系统多少年来就是靠国家计划调拨物资，过去物资紧缺，他们活的挺好，现在过剩了，不需要计划了，物资系统就死下了，现在仍然是半死不活。煤业公司也一样，如果现在的这一种运行模式运转下去，肯定是没有出路。我们煤业公司只靠现在政府给的一点儿收费职能是活不下去的，是靠不住的，而且2005年以后这个煤炭资源费的收费政策还有可能取消。现在我们正在积极争取保留，但将来保留下一个什么样的收费模式，还是另外一回事。今年七月一日《行政许可法》实施了，行政许可法要解决的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对政府行政行为的限制，政府能干啥不能干啥，也就是说必须要依法办事。作为煤炭生产企业，理所当然地要有煤炭的销售权。我们八十年代搞的落实企业自主权，落实企业的各项权利，不让生产企业搞销售，显然是说不下去的。我们现在有一个收费的职能，如果不收费，就剥夺不了煤炭生产企业的销售权，而且从现在的趋势看，煤炭市场越来越紧张，用户找到门上来了，生产企业的销售和煤业公司的垄断销售就是一种碰撞。所以大家要有紧迫感，现在这种依靠行政职能搞垄断的煤炭销售是难以为继的，一定要转变观念，改革现在的运行模式。这已经成为各级煤业公司首先需要解决的挡手问题。”

万梅见车载道的观点与曹建设相近，担心会议的调子会跟着曹建设的思路走，在班子内形成言论壁垒，便换了个口气，装做若无其事地指指江胜景，心平气和地说：“这位就是高水市煤业分公司经理江胜景，关于榆树县煤业公司改制，他最清楚前后的枝节，最有发言权，我们何不听听他的看法。”

苗得水刚才听万梅的说法，心里十分感激。万梅不仅把他带到了宴会上，而且首当其冲地用火力炮轰榆树县煤业公司改制，可曹建设的看法又叫万梅难脱阻挠干涉下属企业改革的嫌疑，他正发愁没有机会解释时，万梅给他创造了说话的机会。

苗得水不愿意错失这个扭转乾坤的机会，他虚张声势地说：“我十分赞成万梅书记的认识，榆树县煤业公司改制不能听榆树县政府和要海的一面之词，他们只是片面强调资产归地方所有，而无视领导班子上划一级管理的省人民政府关于全省地方煤业系统管理体制的通知精神，可以说完全是一种目无组织纪律肆意妄为的违规行为，加之县政府在操作过程中把关不严，失去应有的监督制约，存在严重的国有资产流失的违法问题，省国资委明明白白提出整改建议意见，他们却置若罔闻至今都未真正完成整改。前一阵又闹出拒绝上级公司任命领导的爆炸性新闻，不仅在高水市引起了公众的愤慨，在全省煤业系统也制造了自公司组建以来最大的一次不和谐事件。此种做法没有引起省政府的鞭挞和追究，听说还要总结经验作为楷模在全省煤业系统推广，这能说明什么样的问题呢？只能说明我们党和政府不深入实际调查研究，偏听偏信，这是个很危险的信号，一旦引发广大职工的不满和社会不稳定因素，将会导致难以挽回的损失，确实应该引起我们高度重视，是个刻不容缓令人深思的大事件。我提供这些情况，供诸位领导参考裁决。”

韦长曹建设当仁不让，果敢直爽地回击：“就拿榆树县政府和榆树县煤业公司广大职工的话来说，他们可以放弃改革，把公司再改回来，可是你们能够答应广大职工，假如收费政策取消后，你们能给他们保证可以照常发工资吗？如果行，他们立即放弃改革。如你们不答应，他们就得为将来的出路考虑，这不是听不听话的问题，这是关乎企业发展和职工命运的大事，非同小可，他们不能不虚心对待。”

苗得水理屈词穷，只能狡辩：“问题是现在收费政策仍然存在，他们就过早地脱离全省煤业系统的管理，拒绝上级公司任命领导，这能够保证资源费收取任务的完成吗？”

曹建设不客气地反问一句，“照你的意思改成股份制企业就不能再收费了，你给我说说是中央还是省里规定的？”

苗得水回答不上来，支吾道：“虽然我说不上是有什么具体规定，但我觉得股份制企业再收费恐怕会出问题。”

曹建设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们总认为关于煤业系统如何改制，在省政府领导的支持下，总公司从维护全省利益和全省煤业系统整体改革发展的高度，在维护省、市、县三级政府利益格局基本不变的原则下，经过大量调研，研究制定了全系统的集团化重组改制方案，并经省政府领导批准，于2003年下半年着手实施。而桃水县政府对县煤业公司的改制与总公司的改革方向背道而驰，是不符合全省地方煤业统一管理的大局的，是总公司坚决不能同意的。我以为这只是你们站在系统利益的高度得出的结论，实际情况远远不是这样。不仅管理职能得到加强，职工积极性得以提高，而且企业有了后路，职工有了出路，这可以说绝对是开拓出一条煤业企业生存发展的新路。你们非但不推广经验，而且还加以反对，甚至还进行围剿，其中难道没有个人权欲和小局利益方面的用意吗？咱们不能做以其昏昏，使人昭昭的官老爷。进入市场经济了，咱们不能老是防下甚于防川，每天提心吊胆生怕下级脱离权力范围，生怕权力范围减少，这种计划经济时代遗留的官本位思想，不仅要不得了，而且必须尽快转变，否则不仅会影响下属企业的发展，而且会弄出笑话来。”

苗得水没想到在宴席上当众受到了曹建设的批评，偃旗息鼓只管夹菜端杯。

万梅也不愿在给曹建设接风的晚宴上，只顾谈榆树县煤业公司改革的问题，而影响曹建设的情绪，破坏接下来与曹建设的谈心。便与大家说：“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干起这一杯，让韦主席早点休息，来，碰一下。”

当大家都握手告别后，万梅执意请韦长曹建设留在高水市宾馆过夜，本来曹建设想回榆树县宾馆，可又怕万梅以为在晚宴上顶撞了他，他心存不悦才拒绝留下，只好就范住在了高水市宾馆。

等服务生安排好房间，万梅到房间内看空调是否凉快后，坐下来与曹建设攀谈，曹建设才明白万梅确实想与自己聊事，看来不仅仅是榆树县煤业公司改革的事，估计是想说个人的去留升迁问题。

当万梅说到高水市委领导班子面临换届，他即将到龄，省委组织部与他谈话，答应他有可能进入省人大常委。在这提拔考察的当口，他不愿意因为榆树县煤业公司改革这样的小事而拉分，而让人说三道四，力求平平稳稳地实现新老交替。

万梅的话使曹建设明白，尽管在接风晚宴上万梅的意见似乎与苗得水一个调，但实际上万梅只是出于平平稳稳地实现新老交替的想法，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这样想来他便十分同情万梅，因为毕竟自己也在下头干过市委书记，这样的想法很正常不过。但是联想到榆树县煤业公司广大职工翘首以盼的眼神和要海他们谋划未来的信心，他就坚决地放弃了当和事佬的想法，重新鼓起勇气，准备去应对接下来的更复杂的斗争和更深入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