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拍她的小肩膀道:&ldo;做奴才有做奴才的命,奴才和主子有身份的卑尊,这是亘古跨不过去的道理。何苦和一个丫头纠不痛快,这宫里头的宫女还少吗?自个站这里好好想想吧。&rdo;
说着就甩甩袖子回去了,风吹着他亮青灰的缎料曳撒扑簌簌响。
晌午阳光打着墙头,小麟子就那样低着头贴在墙根下站。宋玉柔默默地看了两眼,看她身板儿瘦瘦的一条,唇儿眼睛红红的,小下巴瓜子尖尖。小时候还比自己高,越长大越像个女孩儿了,长得那么蠢还长那么慢。他怎么就奇怪地说不明地对她揪心。
背靠着墙面陪她站了一会,然后便自画自说道:&ldo;太子爷不喜欢太监,他长大了,小时候不喜欢和女孩儿玩,长大了就开始喜欢了。我再过几年也一样,你得学着习惯。&rdo;
小麟子不应。他也不知道她听到了没有,反正说完了就抬着脑袋看天空。他家里头疼他,把他成要命的宝贝,那玉白袖摆上用银线刺绣着福寿保命的纹样,靴筒上也绣,全身上下端的都是矜贵。
耳畔静悄悄的,还是没听见吭声。
他想了想就又道:&ldo;太监只能一辈子做奴才,不能喜欢男人,也不能喜欢女人,这事儿我也没法帮你。&rdo;
靴面上爬上来两只黑蚂蚁,小麟子蠕了蠕脚尖,吭一句:&ldo;我不想做太监。&rdo;
声音很低。
宋玉柔听了很惆怅:&ldo;可惜你没蛋了,不然我还可以带你出宫,让我娘亲认你做个弟弟。&rdo;
小麟子想起东二长街上看到的宋玉柔那个丰韵漂亮的娘亲,心底里连自己都不明了的一种缺失与落寞顿时漫上来,又很低地驳一声:&ldo;我也不要娘亲。&rdo;
弯起小手儿抹了下眼睛,青灰色的砖石面上一滴两滴。
命运可由得人选吗?她打一学会听人话,陆安海就告诉她自己是个太监。她也不晓得自个从哪里来,不晓得蛋在什么时候就没了,然后人们就告诉她,不能喜欢这个,也不能喜欢那个,喜欢了是大逆不道,得棍责仗毙哩。小麟子想不明白。
宋玉柔看得心里就跟一揪一揪的,人们叫他玉柔小姐真没错,他心肠儿也是真柔软。看她这样,就想把自己拥有的分一部分给她。但他不能帮她擦眼泪,他可不能背叛三公主,三公主收了他的长毛垂耳朵兔。虽然是他放在她宫门口,她默默地收下,一句话都不说。但是各王府几个世子都给她送过,她一次也没有收。
&ldo;呼‐‐&rdo;宋玉柔吁了口气,叹道:&ldo;幸好你不是女孩儿,不然我可真要为难了。我不能管顾你,我将来还要照顾别人哩。&rdo;
他打小不操心惯了,并不喜欢这种揪着揪着的感觉,然后便站不住了,不一会儿就一跳一跳地跑开。去了不多久回来看两眼,不多久又不放心地回来看她两眼,见她还站在那不动,后来日头渐往中间,人就不晓得跑去了哪儿。
周围空荡下来,苍蝇子嗡嗡地掠着耳旁飞,阳光打照在脸蛋上,把眼角的泪迹晒得有些黏糊。小麟子木登登站着,影子被日头拉得老长,偶尔蝇子飞过她眼前,她的眼皮子才会跳一跳。
巳正一过就到了各宫送膳的时间,砖石地面黑靴子一排走过来,穿青绿曳撒的太监弓着虾米背,手上食盒子一晃一晃。进去半拉子时辰,又一长排弓着腰出来,这是一顿午膳伺候完了。太监在宫里头当差一辈子只能驼肩耷脑,到老儿骨头定了型就直不起来了,小麟子不想变成这副模样。
那红木裹金边的食盒在阳光下晃荡晃荡,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两排青槐外。她猜着楚邹中午一定又是和小碧伢一起用的膳,因为那送膳队形没有岔开。她的肚子明明也很饿,就是不想挪动步子。
后来过了很久,就听见有笑声从院里头渐近走出。少女的声音似银铃,男儿的淡笑醇润冷清。变声期的英俊少年,总叫小女孩儿痴痴入了迷。
皇极门下三道门,楚邹换上一袭赤红宽袖的团领袍,里头搭衬素白的交领,意气飞扬步履缱风。身后跟着个小碧伢,粉粉绿绿的小鸟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