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把人带到了废工厂,武越州觉得大事已成,自顾自地走出去抽烟了。广濑户站在门口充作监军,负责动手的两个喽啰在用刀跟用枪上起了争执。
“用枪吧,一子弹梭下去爽快。”
“动静大,我看还是用刀。”
“扯你娘的臊,这荒僻地方,你搁谁听见啊。”
“也是。”
在喽啰们商量的间隙里,周衡西趴在冰凉的水泥地上,紧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气力,拼命用尖锐的碎石块蹭刮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借以刺激神经传感来保持脑部的清醒。等喽啰拿着枪走过来的时候,周衡西盯着枪口的方向,在喽啰扣动扳机的那一刻猛然一个翻身,子弹险伶伶地从脖子上擦了过去,叫他侥幸逃开。
喽啰看到周衡西突然恢复力气了心中一惊,有些不知所措。此时武越州还在外面抽烟,而广濑户远远站在门口并不打算上前插手。他俩硬着头皮把人左右包抄,一个抬枪一个舞刀,大有手忙脚乱的势头。
抬枪的那位枪法不准,乱瞄了几下,慌里慌张地打空了好几发子弹。而舞刀的那位被周衡西踹翻在地,急惶惶地从地上抓了一把沙子往他脸上一洒,周衡西没来得及防备,被沙子迷住了眼睛。喽啰抬起一刀捅进了他的小腹,周衡西闷哼一声半跪在地。
此时,后方枪声响起,他的纯白衬衫上开出一朵殷红的血花,在凌晨的日光下,周衡西扶着肩膀应声倒地。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寒风呼啸着拍打在一群哗啦飞过的鸽子身上,这是天津城里最常见的萧瑟冬景,数十年如一日的单调。
周衡西的目光越过窗外,随着扑棱飞过的鸽子群而去,他发出了一声叹息,脸上的表情沉重而悲哀,他想,难道自己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妈的,没子弹了。”喽啰恨恨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眼看着周衡西目光涣散是个命不久矣的模样,想想也没有再补两枪的必要,这就收住了手,走到大门口向广濑户做出了请示,“广濑先生,事儿办妥了,您给过来检查检查。”
广濑户点了点头,径自走到周衡西的身边蹲下。他试探了一下对方微弱的鼻息,俯身听心跳时眉毛一扬,稳住了脸上的吃惊表情,不动声色地开始查看周衡西的伤势。刚才发出去的两枪都没能打中他的要害,两发子弹一发擦着周衡西脖子上的动脉划过,另外一发直直穿透了肩膀,虽是血流如注到底不至于虚弱至此。
广濑户往下再看,发现原因捅在周衡西小腹上的一刀,导致对方失血过多,从而令他的身体起了衰竭的征兆,所幸人还能捱着一口|活气,这已算是福大命大了。此时,两个喽啰已经走到门外找武越州交差去了,广濑户鬼使神差地放下了手里的枪,转而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管针剂,朝着周衡西的颈侧动脉扎了进去。
大功告成后,他一派平静地走出了废弃的厂房,对武越州开口道,“周衡西已经没有心跳了。”
武越州生性多疑,走进去试探了一下,果见周衡西人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已然成了一副气绝模样。
“辛苦广濑先生了。”武越州摘下嘴边的雪茄,冲他点了点头。
“没什么。”广濑户看了一眼渐渐生亮的天色,对武越州说道,“那么接下来尸体就交给我去处理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把手插进了口袋里,准备等武越州离开的时候,把用过的针管给就地销毁。
此时,远在日公馆的三浦新久打开唱片机,轻哼着一首节奏欢快的和风小调,快步向阁楼走去。他通过了最后一道关卡,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人,可谓说是浑身上下都浮动着舒爽的喜气,是一定要把这份激动给拿出来与人好好分享的。
在公馆的小阁楼里,陆流云被绑在榻榻米上,使尽身上所有的力气倒在被子里抓、踢、咬、蹬。在这段时间里,他把武越州跟三浦新久的关系在心中默默梳理了一遍,想起这一环套一环的陷阱,宛如失去理智的疯子,颇想歇斯底里地哀嚎一场。陆流云知道自己不体面,但是比起被三浦新久无辜迫害的恐慌,他宁愿不要脸。
嗒嗒嗒,三浦新久的皮鞋叩在光洁的地板上,一步一步登上台阶。片刻之后,陆流云耳边听到“吱呀——”一响,晨光之中,站在门口的三浦新久,看起来仍是那个干干净净的清秀少年。只是,这一切的一切提醒着陆流云,面前这人绝非善类。
“为什么?”陆流云挣红了眼睛向他大吼,“为什么!”
“你也看到了,现在的局面就是我想要的结果。”三浦新久抬头跟他对视,目光很平静。
“三浦新久,我们陆家跟你有什么仇,你要这样报复。”陆流云声音沙哑地倒在榻榻米上,如果不是手脚被麻绳给反绑着,他早就已经扑上去把三浦新久给挥拳狠揍了。
“没有。”三浦新久摇了摇头,目光依然平静着,“我们无恩无怨。”
“你……”陆流云几乎要气笑了,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居然能够没有理由地加害你。
“陆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三浦新久迎着他刀子般的锐利眼神,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想要安抚陆流云的情绪。
陆流云嗓子里压抑着怒吼,脸上露出苦笑,“三浦新久,你是疯子吗?”
“是,我是疯子。”三浦新久走到榻榻米旁边,蹲下身子跪坐在柔软的棉垫上,向陆流云伸出了双手。陆流云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给搞蒙了,下意识地开始躲避,反被三浦新久搂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