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帮了朔月一个大忙,毕竟,若是脑袋清醒,纳兰暝是绝对不会让这结界成型的——他很清楚这一招的威力。
朔月一甩袖子,“唰”地一下,三根银色的长针便如变戏法一般出现在她的手指之间。接着,她一抬手,便将这三根针丢向了结界。
三根长针轻松穿透了一方一圆两层光壁,如入无物,而后便瞄着纳兰暝的后颈,笔直地刺了过去。这纳兰暝虽然神志不清,身体却丝毫没受影响,上身一偏,便凭着不盈一寸的差距,轻松而优雅地躲过了这一击。
然而,这还不算完。
他,或者说寄宿在他身体里的恶灵,显然没有预料到,那三根被他躲过的长针,并没有沿着弧线落到地上,相反,它们又飞行了一段距离,在触碰到光壁的瞬间,突兀地消失了。
接着,一阵激痛自小腿上传来,纳兰暝低头一看,却见那三根闪着银光的长针,已然扎进了他的腿中,没入一半。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灼烧般的剧痛。自打被恶灵附体以来,再没说过一句话,没露出过一个表情的纳兰暝,此时却撕心裂肺地嚎叫了起来,英俊的脸蛋扭曲得像个核桃。
如果他能说话,那他一定会问,“这针是怎么扎到我的?”可惜他不能,恶灵侵占了他的思想,夺取了他的语言,他只能用吼叫来表达自己的痛苦。
尽管,这份痛苦,有大半都是来自于他体内的恶灵。
刺入他体内的,乃是灌注了灵力的退魔针。对付一般的恶灵,就这三根,便足以使其魂飞魄散,也就是这一只,还能靠着纳兰暝那强悍的身体能力,硬撑一阵。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抱歉,纳兰,很痛苦吧?”朔月自言自语的声音之中,带着明显的愧疚之意,“再忍耐一下,我马上就把你救出来!”
这么说着,她再一次投出了针。
这一回,尽管被退魔针废了一条腿,纳兰暝依旧漂亮地闪过了新来的针。接着,它们又像刚才那样凭空消失,然后出现在别的地方——这一回,是头顶。
感应到细微的空气震动,纳兰暝直接向前滚了一圈,回头便看见三根长针自上头刺了下来,而后没入到雪地之中,消失不见。
他刚要起身,忽地感觉胸口一热,低头一看,发现前一秒才消失在雪里的退魔针,现在已经扎进了他的胸腔。
又是一阵哀嚎。
朔月皱起了眉头,神情间流露出来的痛苦,就好像被针扎到的人是她自己一样。尽管如此,她还是源源不断地掷出了退魔针,直到用尽最后一根。
这是拯救纳兰暝的唯一方法,她对此心知肚明。
大量的长针便在那二重结界之中飞舞起来,变幻莫测,永不停歇。它们不遵守空间规律,不遵守万有引力的规律,不遵守一切维持现实世界存在的法则,闪无可闪,挡又挡不住,对抗它们的手段,似乎根本不存在。
纳兰暝也尝试过离开此处,他穿过了面前的一面光壁,却又从另一面光壁里跑了出来,抬头一看,仍旧是满天银光闪动,四周尽是饱含灵力的长针,自己好像没有移动半步。
他,或者说那只恶灵,这才意识到,并不是那些退魔针拥有了瞬间移动的力量,而是这四周的空间,本身就是扭曲的。
“二重结界”,那只恶灵想起了这个名词。
这一方一圆两层结界,有着足以扭曲空间的,无法解释的力量,乃是朔月的看家绝活之一。构成结界的每一面光壁,都相当于一扇开在虚空之中的传送门,从这一头进去,就会从无法预料的某一头出来。被困在结界之内的人,即使直线前进,到头来也不过是在原地打转,一步都无法踏出结界的范围。
具体地讲,被困在“方”之内的人,永远无法来到“方”之外;被挡在“圆”之外的人,永远无法进入“圆”之内;而被困在“方”之外、“圆”之内的人,既不可能进入“方”之内,也不可能脱离“圆”的范围,这便是二重结界。
她投入到结界中的那些退魔针,一旦进入“方”之内,便会永远留在其中,靠着灵力,几乎无限制地飞行下去,直到命中目标为止。它们从一面光壁那儿进去,再从不可预知的某一端出来,明明最开始都是从同一个方向射过来的,穿过几面光壁之后,其弹道就再也不可捉摸了。
这方圆结界,就像是一个六面尽是镜面的狭小密室,而那些针则如同射人其中的日光。这光在镜面与镜面之间无限地反射,令困于其中的纳兰暝无处可躲,无路可逃,只能如胶卷底片一般彻底曝光。
朔月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纳兰暝的惨状,可那徘徊在雪原之上的惨叫,却如怨灵一般缠绕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年,或许是一分钟,声音终于停了下来。朔月睁开眼睛,看见纳兰暝跪倒在雪地上,浑身是针,血流不止,像个通红的刺猬一样。鲜血从伤口中涌出,顺着那上百根银针,滴落到地上,将他膝下的雪地染得一片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