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王府蔺泊舟换回他那身寡素无味的白袍,匆匆走向佛堂。
“我陪你过去。”
孟欢跟在他背后。
游锦听说他们半道回府,踏进门槛声音高昂:“主子,怎么不去打猎了,是不是天气不好呀——”
声音在佛堂里显得欢快响亮,孟欢一把把他拉过来,手按在唇瓣认真道:“嘘。”
“……”游锦顿时不敢说话了。
孟欢转过目光,看见蔺泊舟从僧侣手里接过念珠,素白的长袍垂绥极低,那挺直的脊梁微微弯了下来,垂头聆听什么。
片刻后,他到佛祖座下撩开袍袖一跪,俊朗阴沉的侧脸沾了点儿长明灯的暗光,佛号阵阵,他像在诵读一首慌乱但又虔诚的诗。
——辜州知府的信十天后送到了京城。
文渊阁内宣和帝坐在龙椅里,额头蒙了条帕子,唇色苍白,眼神病态地盯着内阁里几位忙碌的大臣。
蔺泊舟离开京城四个多月,他眼神比起先前成熟些了,但更多了阴鸷之气,让内阁的群臣后背发凉,拿起奏折的手指僵硬。
宣和帝习惯了每日上朝,精神疲惫:“今天有什么要事商议?”
陈却僵声道:“陛下,晋城周将军的军报,晋城兵败,军队里粮草吃紧,请陛下尽快将拖欠的军饷下发到位——”
宣和帝眼神一狠,下颌骨咬的咯咯作响:“还有呢!”
陈却两股战战,擦了擦汗再拿起下一封信:“辽东急递,镇关侯攻破坼州,已经在燕山脚下。”
宣和帝脸色更加狰狞,脖颈绽出一条条的青筋。
“晋城造反,难民流离失所——”
“别念了!”
一声狂躁的龙吟绕梁而上。
宣和帝猛地抓起额头的帕子砸地上,站起身握紧了拳头狂吼,“到底在干什么?就没有一条好消息?到处除了起事就是兵败就是要钱,你们为什么全是废物!没有一个人能替朕分忧!这天下难道是朕一个人的天下吗?”
阁臣慌慌张张跪了满屋子,什么话也不敢说,就是磕头死罪,磕得咚咚响,额头破皮泌出了鲜血。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微臣办事不力,不能替陛下分忧,微臣该死……”
“别跪了!光下跪磕头有什么用!把事情给朕解决掉啊!”
宣和帝目光如火,心口泛起一阵绞痛,他盯着桌上还剩下的一大沓信件喘了口气,强撑着说,“如果这些全是报丧的信,朕一封也不想看了,你们自己处理!没有重要的事情朕就下朝了!”
这时候,响起陈却虚弱的声音。
“——陛下,这封信是辜州来的。”
“……辜州。”
宣和帝脚步猛地停了下来,死鱼似的眼睛里泛出一点儿灰白:“是皇兄写来的信?”
阁臣们纷纷对了对视线。宣和帝处理政事暴躁,但他内心延续着对摄政王的恐惧,很想证明给蔺泊舟看,他是一个励精图治的人,没了蔺泊舟他照样能把朝廷治理好。
陈却:“回陛下的话,是。”
宣和帝没走了,他腰杆挺直了几分,到桌子旁拿过信扫视:“晋城难民?要钱?”
陈却适时补充:“晋城总兵造反,难民都逃往了辜州。辜州知府悉心接纳以平灾民造反,但府库空虚,特来恳请陛下拨款接济灾民。”
“……原来又是要钱。”
宣和帝一下子没了兴趣,眼睛发红,“国库空虚,许多地方的军饷拖欠着未发,哪里来的钱接济灾民?为何皇兄……也来逼朕?”
他声音低了许多,似乎当这个皇帝受了无限的苦楚。
一听见他这个语气,阁臣也都不说话了,静静等着宣和帝抒发掉这阵抑郁。
宣和帝身心不算健康,还多愁善感,但又不许人说,心思反复,弄得人心里很是疲倦。
宣和帝红眼站了好一会儿,对自己的哀怜丧失后,涌出一股莫名的敌意:“辜州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