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得熟知李长安的性情,斗志昂扬、极端自信。他向来凡事自有主张,就连亲爷爷都无法摆布他,何况钟逊?当初钟逊以婚事为交易,以为可以为钟家争取到一个盟友。可李梦得却知道:这种手段只能收买庸人,而李长安只会将其视为耻辱。
当初李长安选择钟璃,李梦得以为李长安终究仍是赤子之心,虽与钟家不睦,但对钟璃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后来他冷眼旁观,见李长安几乎对钟璃不闻不问,又以为李长安虽曾对钟璃有几分好感,却终究放不下自己尊严。
可现如今,李长安却说是自己配不上钟璃?
李梦得实在难以理解,不禁伸手探向对方的额头。“长安,你是被打傻了吗?”
李长安苦笑着拉下李梦得的手掌,轻声道:“大哥,应下婚约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因此而责怪任何人。而且我也很清楚,整件事中最无辜的就是璃妹。”
“所以,你并不讨厌她。”李梦得登时更加疑惑了,“既如此,又为何冷落她?”
对着李梦得,李长安显然再没有砌词掩饰的必要。“她还太小……”
李梦得闻言,立时笑着打断他。“不小了,明年她就及笄了……”
“她还太小!”怎知,又再度被李长安打断。“我不希望因为这个婚约、因为我与她过多的接触而影响了她的成长。”
“……成长?”李梦得思索片刻,眼神忽然变地很怪异。
“呃……我指的是她的性情、喜好之类的。”李长安赶忙解释。
李梦得哑然失笑,半晌才摇头道:“女为悦己者容,这岂非天经地义?”
李梦得终究是纯粹的古人思维,在他看来:男子以天下为己任,女子则以夫为天。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的丈夫调整自己的性情、喜好等等,以求与丈夫同步不至夫妻失和,本是应当应分。
李长安当然也知道:古代有钱有闲的老男人收买幼女为妾,享受的正是亲手调教出一个合心意的性伴侣的这个过程。甚至在后世地球位面,有类似爱好的所谓霸道总裁、所谓社会名流也从来都不在少数。
可在李长安看来,如此按自己的喜好亲手打造出来的完美娇妻,其实质也不过是个智能充气娃娃。
李长安虽说在政治层面的道德洁癖很低,甚至几乎没有,但在男女情事上的道德洁癖却实在很高。这到不是说李长安本人是个女权先锋,而是因为他自信、强大、果敢的性情注定了比起俯首帖耳的女奴,他会更欣赏与他旗鼓相当的强大女性。
当然,李长安前世也曾见过不少原本年轻时与他审美相同,且同样敢打敢拼、自信心和行动力十足的富豪,到了晚年竟也渐渐开始喜欢上养小情儿。但那也仅仅只是因为岁月流逝,让那些富豪逐渐意识到了自己也会有软弱、甚至无能为力的一面。这些人培养完美娇娘多半不是为了性爱享乐,而仅仅只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控制欲和安全感。
——或许,李长安到了晚年也会如此。但至少现在,李长安暂时还不愿意在男女感情上“消费降级”。
“我却不愿如此。”是以,李长安冷冷摇头,态度鲜明地表明立场。“为了利益与璃妹定下婚约,本就是我对不起她。所以我更加不希望璃妹将因为这桩婚约、因为要讨好我,而不得不改变、甚至扭曲了自己的天性。这会让我觉得我自己……龌龊、无耻透顶!”
李梦得目瞪口呆,半晌才直白问道:“纵使你俩是在璃妹及笄后定的亲,你以为你们成婚之后她就不会为了讨好你而改变么?”
顿了顿,他又一针见血地补充:“你不是一向喜欢看杂书么?难道就没读过《女诫》?”
“你的《女诫》读到哪里去了?居然敢对未来夫君动手?!”与此同时,钟瑷亦在钟璃的卧房内大声呵斥钟璃。“必定是因为这些年我这当兄长的对你太过放纵!明日起,没我的命令你不准外出半步。回到金陵之前,先将《女诫》抄上百遍!”
钟璃泪水涟涟地跪在地上,还不及说话,门外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璃妹?璃妹你在吗?我进来了。”说话间,李长安已然推门而入。
见到钟瑷也在场,他毫不意外,只稍一拱手。“六郎也在。”
说着,他又伸手扶起钟璃,温言道:“璃妹,我来借书。不知你这可有《女诫》?”
——方才李梦得问李长安有没有读过《女诫》,李长安堂堂男儿,当然没有读过。甚至连李家的印刷事业版图中,李长安也从未将这本书列入书目。
所以,他只能来找钟璃借书。
然而,他这话方一出口,钟瑷与钟璃就已一个满脸涨红、一个脸色煞白。显然都以为李长安深夜而至,是特意来敲打钟璃的。
只见钟璃浑身颤抖了一阵,终是从书箱内翻出了一套《女诫》,双手奉给李长安,嗫嚅道:“长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