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吴秀芬她不一样啊!她一个横穿过来的灵魂,从没被剥削过,对这一家子既无生恩又无养恩,平白无故地享福也就罢了,银钱上若还苛刻着就有些过意不去。现代的小盆友还有零花钱呢。
所以,她只能在日常的吃穿用度上,尽可能地让大家伙吃好一点,穿舒服一些。然后在心里偷偷琢磨以后分家要如何分。
她既不想亏待自己,又不想白占便宜,那只能继续努力搞钱了。亏她最开始穿过来的时候还想过当咸鱼呢,结果她或许就是个劳碌命吧,闲不下来。生命不息,折腾不止。
关键是,她折腾的速度和动静总是让人出乎意料,不光惊掉周围人的下巴,大多时候连她自己也没预料到。
最近两个月,因为让出去一些单子给老何做,张记自己的盈利比前两个月低了些,但总体生意还算不错。
九月,天气渐渐转凉,吴秀芬预备着做冬衣了。
这里的人们其实并没有棉衣、羽绒服这种专门的冬衣。天气寒冷的时候,大家伙就往平时穿的袍子、夹袄里面塞一些填充物。
有钱人塞丝绵(蚕丝)或者絮(旧丝绵翻新),没钱的塞麻缊、芦花、柳絮、鸡鸭鹅的羽毛等等,逮着啥塞啥,塞稻草的都有。等天气暖和了,再把这些填充物掏出来,将衣裳洗洗干净继续穿。
前阵子,张世宏打算将家里棉花送去县里时,被吴秀芬拦住了。这等冬季的大杀器,留在她手里或许能发挥出更大的价值。
吴秀芬照例依着何香桃的尺寸打了个样,做了一套棉衣+棉裤,大概摸清了做一套冬衣需要多少材料和工时。
一套冬衣大概要用一斤半净棉,给自己家里人做冬衣约摸要用去十五六斤。她原本还想给自己和家人絮几床棉被的,可那样耗费的棉花太多了,她只好暂时先放弃了这个奢侈的念头。
那么,除去自用的棉花,剩下的大概还可以做一百多套棉衣+棉裤。这么点货,好少啊……原材料不够,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按棉花卖价八十文一斤算,一套冬衣用的棉花就要一百二十文。
因夹衣要做双层,费的布料也是单衣的双倍,以中等布料的价格算,客人扯布要花四百多文。
做冬衣的工时约是夏衣的一倍半,按给老何的工费算,冬衣工费要六百文一套。
全部加起来,顾客订一套冬衣至少要花一两多银子。如果选用好点的布料,或者多塞一些棉花,价格还要往上走。
好贵哦!
老二有些胆战心惊地问:“娘,这冬衣这么贵,会有人来买吗?”
何香桃却对婆婆信心十足:“以前咱们进贵的布料,怕没人来扯布做衣,后来还不是卖得挺好的?娘新做的冬衣,又软和又保暖,便是贵些,也肯定好卖!只怕咱们的棉花太少,做出来的冬衣不够卖呢!”
吴秀芬也很有信心:“这棉花做的冬衣虽然贵,比起丝绵的绸袄来却便宜多了。但它的舒适暖和却不输绸袄,比咱们以前穿的冬衣舒服百倍。棉花虽是个新鲜玩意儿,但只要人们感受过它的好处,早晚会接受它的。”
娘和媳妇儿都这么说,老二便也放下心来,坐等顾客上门。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接下来整整一个月,他们一套冬衣也没有卖出去。不知道为何,连定做秋衣的客人也少,张记衣舍变得门庭冷落起来。不要说分单子给老何了,他们自己的订单也不多。
老二急得团团转,何香桃心里也有点打鼓。吴秀芬安抚他们道:“现在天气还不冷,没人买冬衣很正常。春夏他们买衣裳买得多了,秋天便想省着点儿,也是正常的。”
老二与媳妇对视一眼,怎么到了老娘这里,什么状况都正常呢?生意一下子变得如此冷清,真的正常么?不会一直这样冷清下去吧?
吴秀芬却似乎全然不受生意的影响,铺子里没有订单的时候,她就老神在在地给自己家人做冬衣。自己家里一人一套,孝顺公爹一套,再孝顺爹娘一人一套,够她忙的了!只怕天冷前赶不过来。
如此到了十月中,何香桃盘了一下账,发现铺子的盈利又回到了第一个月开张时那样,除去他们仨的月钱,还略亏了一点儿。
她的心态立时崩了,成日唉声叹气起来:“这老天爷是怎么回事,往年这时节早就冷了,今年怎地到现在还不冷?”
其实这会儿天气确实冷了,只是还不到需要穿棉衣的程度。
吴秀芬赶出来的冬衣家里人暂时穿不上,便被她放在铺子里做样衣。棉衣本来就占地方,假人模特身上穿了两套,衣架子上也挤得满满当当。铺子里堆放了这么多现货,视觉上就给人一种积压存货的错觉。
对比铺子门可罗雀的现状,也难怪何香桃焦虑不安。
“怎地里正娘子也好久不来了?妙姐儿呢?”何香桃眼巴巴地看向外面的街道,“连周大娘都不怎么来串门了,唉……”
吴秀芬只好一遍遍劝说她看淡些眼前生意,身体要紧:“你若是闲得无聊,便让平哥儿陪你去外面走走逛逛去,省得从早到晚盯着大门忧心忡忡。便是为了肚中娃儿,也要看开些。要不,你回娘家去串串门?”
何香桃急忙摆手道:“我不回去。最近一直都没有单子给爹做,他见了我指不定如何埋怨呢……唉……”
老二见媳妇儿这样,也跟着愁眉不展。他倒是想劝慰劝慰媳妇儿,可他自己心里也不好受,说不出来漂亮话儿哄她。
吴秀芬无奈地摇摇头,不过是生意冷清了一个月,这两口子就扛不住了。其实刚开张的时候也差不多啊,那时候他们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焦灼。看来是夏日里生意的红火喂大了他们的胃口,让他们受不了现如今的落差。
这做生意,就跟人生一样,起起落落,再正常不过。光苦恼焦虑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先放下期盼,把自己手头能做的做好。
这些话她反复和老二两口子说,说得她自己都厌烦了。算了,这种心态的修行光说不练是没有用的,只能让他们自己经历过了,或许才能渐渐看开吧。
百无聊赖地又过了十来天。
这天夜里,随着一场冻雨一下,气温骤降,瞬间入冬。虽还未下雪,可来势汹汹的寒流扫过,寒气袭透衣裳肌肤,冻得人骨头疼,镇上不少老幼都病倒了。
人们纷纷议论说,今年的寒冬来得晚,却来得凶,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