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战兢兢,好不煎熬。
毛文惠冷笑一下。这滋味,自己是领教够了。只是不知眼前这人,在四王爷眼中可算合格?
管钊慌张思虑之时,那幽幽沉郁的气息已缭在鼻尖。
“嗯?”墨衣男子顿住了脚步,腰带正对着管钊低着的头。他身材并不十分高大壮硕,此刻人高马大的管钊半跪在他身前,显得他不怒自威,如同一坐冰山,发着凌凌的冷气寒光。
“属下。。。属下必定辅佐王爷顺利继储,登顶帝位。”管钊只觉冷汗外沁。
墨衣男子不语。顷刻,靠近管钊道:“你可认得这玉?”
管钊感到自己眼前有一轮青光闪烁跳跃,经验告诉他应该是王爷的刺金腰带上所嵌之玉。那腰带中间嵌一块墨玉,中心幽深暗沉如夜晚之海,而越往外却越发浅白温润,及至边缘已是透明,是南诏的深山才产的。一个顶尖的匠人在山中开采数十年也未必遇得到一块,有“得斯玉,如开山”之语,故名”开山玉”。
管钊颔首道:“属下不敢忘。这玉是属下随王爷往南诏之时,王爷走访匠人,又在深山劳作多日,亲自采出的。”
墨衣男子的声音像是从深海传来:“比之父皇所赐的玉佩,你觉得我对待这块玉如何?”
这玉当时采摘出来,不过手掌大小,却玉纹玄秘,深浅有度,摄人心魄,墨似猫眼,更难得的是,那中心的一汪最深的墨绿看久了竟觉得是在自行闪烁,有如人的眼神一般。人人都惊叹不已,纷纷称其为一颗灵玉。
武阳王当时已是满脸黝黑,拿起玉,不语,只是牢牢盯着,似是要看进去那一汪墨绿中。
后来,请了南诏资历最深的耄耋匠人,费时三日三夜裁成一块菱形嵌玉。余下的零星玉石仍是光泽璀璨,众人皆道可做成再裁一佩玉,或镶嵌家什也必定价值连城。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武阳王一锤锤将零碎玉块尽数砸成粉末,一把烈火焚烧了。
随行官员都惊讶不明,继而唏嘘不已。只听那白头匠人缓缓道:“王爷乃懂玉之人。”
毛文惠挑了挑眉。皇帝这四子中,武阳王卫曜最是难以揣测。因为难以揣测,所以满朝文武不敢轻易跟随。不过,在他毛文惠的眼中,难以揣测之人,才是最值得跟随之人。
管钊颔首道:“王爷出入皆佩戴,自然视之为稀世珍宝。”头上的冷汗涔涔沁出。
“不,它于我而言并不是稀世珍宝,只是一块入得了眼的玉。”卫曜葱白瘦削的手捏起管钊的下颚,迫使他抬起头来直视自己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只是我想要的东西,我会自己去拿,不会等着别人来赏。”
他的脸离管钊的脸已是一根小手指的距离。跟随他多年,管钊从未离他这样近过。
管钊注视着那双眼白洁如天云,瞳仁幽如深海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块无数匠人肯为之舍命的开山玉,在他眼中不过区区“入得了眼”。一个每天能在镜子里看见拥有如斯光泽的眼睛的人,是再也看不上人间任何玉的。
半晌。
“属下,明白。”
卫曜绕过管钊僵硬的身体,走向门口,挥一挥衣袖道:“出来陪本王用早膳吧。”
毛文惠从管钊身边掠过,道:“王爷要用早膳,管统领还是快些为好。”
管钊一个摇晃,几乎跌倒。膝盖已麻木,然而不比心中钝塞之感。
出了门,卫曜抬头,已是日正当空,金光四射。日出有曜。这也是自己名字的来历。一道光芒照射在朱红瓦片上又反射回来,来不及遮挡,便晃花了他的眼。他忽地想起,今天是自己十九岁的生辰。